刘福林的死像一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朝堂内外激起层层涟漪,却又很快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抚平。
表面看似风浪暂歇,但燕昭阳与延卿都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
接下来的半月,延卿在燕昭阳严苛的“监督”下静养,伤势恢复得很快。而东厂与将军府的力量则以以前从未有过的效率快速运转起来。
刘福林虽死,但他留下的线索和东厂后续深挖出的铁证,足以将江南贪墨案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这日,天光正好,延卿背后的伤口已基本愈合,只留下一道粉色的新疤。他换上一身崭新的暗红蟒袍,准备与燕昭阳一同入宫。
今日,是三司会审江南案,最终呈报结果的日子。
燕昭阳看着他仔细整理衣冠的模样,走到他身后,伸手轻轻抚过那道新疤。“还疼吗?”
延卿身体微僵,随即放松下来,轻轻摇头:“不疼了。”他转过身,看着她,“昭阳,今日……”。
“今日,你我并肩。”燕昭阳打断他,替他理了理并不存在的衣领,目光坚定,“走吧,夫人。”
金銮殿上,气氛庄重肃穆。
三司主官依次出列,呈上厚厚一叠卷宗,声音洪亮地禀报江南贪墨案的最终审结情况。
一条条罪证清晰,一笔笔赃款确凿,牵扯出的江南官员乃至京中涉案人员,令人触目惊心。
而所有的证据链,最终都指向了已“畏罪自尽”的司礼监秉笔刘福林,以及几位已被控制住的江南要员。
龙椅上的燕凌峰面色沉凝,越听眼神越是冰冷。
当三司主官禀报完毕,殿内一片死寂。落马官员之多,涉及银两之巨,远超众人想象。
就在这时,燕昭阳出列,拱手道:“陛下,江南一案,能如此迅速水落石出,东厂督主延卿居功至伟。”
“若非他麾下东厂精锐不畏艰险,搜集证据,押送人证;若非他本人于画舫之上舍身护驾,重伤之下仍坚持督办,此案恐难在短期内有此突破!其间,更有宵小之辈多次构陷阻挠,意图混淆圣听,其心可诛!”
她话音落下,延卿亦上前一步,躬身道:“奴婢职责所在,不敢言功。此案能破,全赖陛下圣明,殿下坐镇,及三司同仁秉公执法。”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将功劳与艰辛娓娓道来,更将之前周勉等人的弹劾轻描淡写地定性为“构陷阻挠”。
燕凌峰的目光扫过殿下并肩而立的两人,一个是他倚重的皇姐,一个是他用惯的臂助。
此案能破,确实仰赖他们。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压:“江南一案,触目惊心。涉案一干人等,按律严惩,绝不姑息。”
他看向延卿,语气缓和了些:“延卿督查有功,舍身护驾,赏黄金千两,东海明珠一斛,以示嘉奖。”
“谢陛下隆恩。”延卿躬身谢恩。
燕凌峰又看向燕昭阳:“皇姐荐人有功,督案有力,亦赏。”
“谢陛下。”
退朝之后,燕昭阳与延卿再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不过这一次,那些目光中少了质疑与忌惮,多了敬畏与叹服。
经此一役,谁都能看出,这位长公主与九千岁的联盟,不仅牢固,而且权势惊人。
马车上,延卿靠着车壁,微微喘息。伤势初愈,站了这许久,又耗费心神,他脸上透出些许疲惫。
燕昭阳坐到他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好吗?”
延卿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微凉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没事,只是有点累。”
“回去好好歇着。”燕昭阳任由他靠着,手指插入他浓密的发间,轻轻按摩着他的头皮。
延卿闭上眼,享受着她难得的温柔。过了片刻,他低声道:“相公,刘福林虽死,但他背后的人……”。
“我知道。”燕昭阳手法未停,眼神却冷了下来,“能让他甘心赴死,又能将江南经营得铁桶一般,那人藏得极深。不过,经此一事,他断了一臂,必定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敢再妄动。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把他揪出来。”
延卿睁开眼,看着她冷静的侧脸,心中一片安定,“嗯。”
有她在,他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用怕。
回到将军府,燕昭阳没让他再去处理公务,直接将他按回了床上休息。
她坐在床边,看着他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忽然问道:“延卿,等你伤完全好了,还想回东厂吗?”
延卿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经过这些事,他协理军务已成定局,他与她的关系也早已不同往日。
东厂督主的位置固然权柄在握,但……
他看着她,目光清澈而坚定:“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东厂也好,将军府也罢,我都跟着你。”
燕昭阳笑了,俯身在他唇上轻啄一下:“乖。”
她看着他瞬间泛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补充道:“不过,东厂你还是要管着。那是你的根基,也是我们手里一把好用的刀。只是以后,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多提拔几个信得过的帮手。”
“好。”延卿点头,将她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
江南案告一段落,朝堂暂得安宁。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在这一次次的生死相依与并肩作战中,变得坚不可摧。
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此刻,他们只想享受这难得的静谧与温情。
延卿悄悄伸出手,勾住了燕昭阳垂在身侧的小指,轻轻握住。
燕昭阳低头看了一眼,没有挣脱,反而将他的手完全包裹进自己掌心。
十指相扣,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