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封元年五月中旬,长安城在端午惊变的余悸与盛夏的闷热中艰难喘息。
两仪殿内,药香浓得化不开,混杂着冰鉴散发出的微弱凉意,也驱不散那股沉沉压在心头的死寂。
龙榻之上,皇帝礼治昏迷已五日,面色灰败,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唯胸口那几乎难以察觉的起伏,证明这位统治帝国近二十载的君王,一息尚存。
伍元照已五日未曾解衣,寸步不离榻前。
她褪去了皇后的华服宝冠,只着一身素白绫衫,墨发松松绾就,未施脂粉,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唇色淡白。
昔日含威的凤眸,此刻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恐慌,与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她紧紧握着礼治冰凉的手,指尖一遍遍拂过他手背的脉络,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送过去,目光须臾不离他紧闭的双目与微弱的呼吸。
“陛下……礼治……”
她声音嘶哑得几乎难以成句,只反复低喃着他的名字,泪水早已流干,唯余眼眶通红,“你答应过我,要一起看这江山永固……孩子们都还小,弘儿、贤儿、显儿、旦儿、萱儿……他们都在等你醒来……礼治,求你,别丢下我们……”
榻边,太子礼弘跪得笔直,小脸绷得死紧,眼眶蓄泪,却强忍着不让落下。
潞王礼贤、周王礼显也安静跪在一旁,懵懂的殷王礼旦和永嘉公主礼萱被乳母抱着,似乎也感知到父亲与母亲身上散发出的巨大悲恸,不敢哭闹,只睁着惶恐的大眼睛。
【系统提示:进入极限危机“帝王垂危,女主监国”。
环境状态:极度压抑,恐慌蔓延。
帝国氛围:权力核心真空,朝野动荡,内忧(逆党余孽、“麟儿”秘闻)外患(吐蕃窥伺、各方观望)交织。
宿主身心状态:濒临崩溃(情感重创、睡眠严重不足、精神高压),强制进入“绝境守护”模式,所有感官与意志力集中于维持局面。
核心任务“擎天危旌”发布:稳定礼治生命体征(协调医疗),主持朝局(防止权力真空引发混乱),保护并安抚皇子公主,秘密调查“麟儿”秘闻,应对一切可能的突发危机,在帝国最脆弱的时刻,独自擎起即将倾覆的天空。】
第一节:夤夜定策,孤凤临渊
子夜,太医署院判再次诊脉后,面色惨然地摇头,跪地颤声道:“娘娘……陛下脉象沉微欲绝,心脉受损极重,又兼旧疾齐发……臣等……已竭尽全力,然陛下能否醒来,全……全凭天意……”
“天意?”伍元照缓缓抬眸,眼中一片血色的冰寒,声音却出奇地平静,“本宫不信天意。陛下若有事,太医院上下,皆殉。”
太医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
殿内宫人无不战栗。
伍元照不再看他,转而对跪在一旁的高延福道:“传本宫懿旨:即日起,太子监国,本宫垂帘听政。
凡军国要务,由宰相、六部尚书、中书门下侍郎、御史大夫、狄仁杰、薛仁贵,每日辰时于紫宸殿东暖阁议处,呈本宫与太子决断。
一应奏章,先送中书门下,加急者直送两仪殿。北门禁军、羽林军、十六卫,由薛仁贵总摄,无本宫与太子手令,一兵一卒不得擅动。
宫禁由高延福与殿中省共掌,凡有窥探圣躬、散布流言、行迹鬼祟者,立斩。”
一道道指令,清晰冰冷,在极度悲恸与疲惫中,依旧条理分明,瞬间构建起帝国在君王昏迷期间的权力运行与安全框架。
她知道,此刻自己绝不能倒,更不能乱。
一丝的软弱与混乱,都可能被暗处的敌人无限放大,酿成塌天之祸。
“高延福,再去太医院,将所有关于心脉受损、昏迷促醒的古方、偏方、奇药,无论来自何方,尽数搜集,由你亲自监督配制试用。
同时,张榜天下,重金延请名医异士,入宫为陛下诊治。”
“老奴遵旨!”高延福含泪领命。
“狄仁杰。”
“臣在。”一直肃立殿角的狄仁杰上前。
“逆党余孽清理如何?‘麟儿’之言,可还有下文?”伍元照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近前几人可闻。
狄仁杰面色凝重:“回娘娘,李敬业党羽在长安及京畿的主要据点已基本铲除,抓获四百余人,起获大量证据。
然其死前狂言‘麟儿’、‘流落民间’,臣遍查其住所、据点及审讯同党,均无线索。
此人行事极其隐秘,或许……此言非虚,乃其预留的后手或更大阴谋的一部分。
臣已加派人手,密查宫中旧档,尤其是先帝晚年至贞观末年的宫人记录、皇子公主玉牒,并暗中寻访年老公官、嬷嬷。”
伍元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一片冰冷的决断:“继续查,不惜一切代价,但要绝对秘密。
尤其注意……先帝晚年,宫中是否真有皇子早夭或‘意外’的记录,其生母、乳母、近侍下落。
另外,”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查一查韩王、徐王、乃至已故隐太子旧部中,是否有与‘麟儿’年龄相仿、来历不明的子嗣被秘密抚养。”
“臣明白。”狄仁杰心中一凛,知此事之敏感恐怖,躬身退下。
【系统提示:极限危机应对指令发布。
政治架构:太子监国\/皇后听政模式启动。
军事控制:完成。
医疗应对:启动。
秘密调查:深化。
获得“绝境定策”积分奖励1000点!
在情感与精神双重崩溃边缘,维持最高级别理性决策与全局掌控力,初步稳住帝国核心框架。】
第二节:紫宸独对,凤威镇朝
翌日辰时,紫宸殿东暖阁。
珠帘低垂,帘后设两座,太子礼弘居左,神色紧绷;
伍元照居右,虽面色苍白,妆容素淡,但脊背挺直,凤眸透过珠帘,沉静地扫视着帘外肃立的十余位帝国核心重臣。
这是陛下昏迷后首次高层朝议。
殿中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宰相刘仁轨、李敬玄,中书侍郎郝处俊,黄门侍郎来恒,兵部尚书裴行俭,户部尚书戴至德,刑部尚书,吏部侍郎裴炎,以及狄仁杰、薛仁贵等人,皆屏息垂首。
“陛下圣体违和,需静心调养。
太子年幼,本宫奉旨,暂理万机。
望诸卿同心协力,共扶社稷,稳定朝野,以待陛下康复。”
伍元照的声音透过珠帘传来,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臣等谨遵懿旨,同心戮力!”众臣齐声应诺,然而其中几分真心,几分观望,唯有天知。
首议便是吐蕃事。
吐蕃赞誉再遣使急报,重申副使之事乃其个人妄为,已严惩其家族,并献上大量金银珠宝、牛羊马匹谢罪,再次恳请维持互市,勿起边衅。
兵部尚书裴行俭出列:“娘娘,殿下。吐蕃反复,其谢罪未必由衷。
然陛下……龙体欠安,国内逆党初平,不宜此时大兴兵戈。
臣以为,可暂准其请,维持现有互市规模,然需令陇右、河西诸军加倍警戒,并遣使严词申饬,观其后效。”
珠帘后沉默片刻,伍元照缓缓道:“裴尚书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言。
便依此议。
然,鸿胪寺需明确告知吐蕃使臣:副使行刺,乃十恶不赦之罪。
吐蕃若再有不臣之举,或边境有一兵一卒异动,则互市立停,天兵立至。
我朝陛下虽静养,然将士用命,国库充盈,绝非可欺之主。”
“臣遵旨。”鸿胪寺卿与裴行俭同声应道。皇后此言,柔中带刚,既给了台阶,也划清了底线,更暗示帝国实力无损。
接着议及河北春旱后续赈济、漕运新渠工程款项、以及因逆案牵连的一批官员空缺补任等具体政务。
伍元照或询问细节,或直接决断,或交有司再议,条理清晰,对各项事务的熟悉程度令众臣暗自心惊。
她甚至能指出户部某笔预算的细微不合理处,能记得工部上次呈报的某段河渠预计完工日期。
这份于剧变中仍能牢牢掌控繁杂政务的能力,让不少原本心存疑虑的大臣,不得不收起小心思。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心服。
吏部侍郎裴炎,素以儒学正统自居,对皇后干政向来颇有微词,此刻见皇帝昏迷,皇后独揽大权,太子形同虚设,心中不忿愈盛。
当议及某州刺史人选时,他忽然出列,朗声道:“娘娘,陛下乃天子,系天下安危于一身。
今陛下圣体不安,朝野忧心。
臣斗胆进言,当务之急,除政务外,更应广祈于天地宗庙,大赦天下,以圣德感召,或可上应天和,助陛下早日康复。
且……储君监国,乃国之根本,娘娘垂帘,终是权宜。
臣以为,太子殿下当更多临朝听政,以示国本之固。”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死寂。
这分明是暗指皇后揽权过甚,有架空太子之嫌,并试图以“祈福”、“大赦”等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分散、制约皇后手中的决策权。
珠帘后,伍元照眸光瞬间冰冷如刀。
她尚未开口,太子礼弘已挺直了小身板,稚嫩却清晰的声音响起:“裴侍郎此言差矣。
父皇静养,母后代为理政,乃父皇旨意,亦是现实所需。
孤年幼学浅,正需随母后与诸卿学习政务,何来临朝方显国本之说?
至于祈福大赦,母后早已下令宫中日夜诵经祈福,并酌情减免灾区赋税,此非仁政,莫非裴侍郎另有高见?”
少年太子一番话,不卑不亢,既维护了母亲,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更暗指裴炎所言不切实际。
众臣皆讶,没想到平日温文儒雅的太子,关键时刻竟有如此锋芒。
伍元照心中微暖,接口道:“太子所言甚是。
陛下龙体,乃本宫与太子最重之事,日夜忧心,岂待裴侍郎提醒?
祈福之事,自有章程。
大赦天下,牵涉国法,不可轻议。
至于政务,”她声音转冷,目光如实质般刺向裴炎,“本宫行事,但求上对得起陛下,下对得起黎民,中无愧于心。
若有人以为陛下静养,便可借机生事,或行那指桑骂槐、扰乱朝纲之举……”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本宫的刀,刚斩了逆党,未尝不利。”
殿中气温骤降。
裴炎面色涨红,额头见汗,呐呐不能言,终究在伍元照冰冷的注视与其他大臣沉默的压力下,躬身退下:“臣……失言,娘娘恕罪。”
一场潜在的政治风波,被母子联手,以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太子的早慧,轻易化解。
经此一事,再无大臣敢轻易质疑皇后此时的权柄。
【系统提示:成功应对朝堂政治挑衅“裴炎发难”。
策略评价:完美(太子配合,刚柔并济,权威立显)。
获得“凤威独擎”积分奖励500点!
朝局控制力、政治权威、太子威望同步提升,潜在反对派气焰遭重挫。】
第三节:病榻温情,遗言惊心
午后,伍元照回到两仪殿。太医刚为礼治施完针,情况依旧。
她挥退众人,独自坐在榻边,拧了温热的巾帕,细细为他擦拭脸颊、脖颈、手臂。
“礼治,今日朝上,弘儿长大了,知道维护母亲了……裴炎那老朽,还想生事,被我和弘儿挡回去了……你放心,朝中有我,有诸位忠臣,乱不了……”她低声絮语,仿佛他只是沉睡,能听见她的每一句话,“孩子们都乖,贤儿、显儿练武很用功,旦儿、萱儿也听话……你快些醒来,看看他们……”
她俯身,将脸轻轻贴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泪水终于再次无声滑落。“你告诉我,那个‘麟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礼治,别留我一个人面对这些……我怕……”
仿佛回应她的哭泣,礼治冰凉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伍元照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他的手,心脏狂跳:“礼治?礼治你听见了是不是?”
没有更多反应。
但那微小的颤动,却像黑暗中的一丝火星,瞬间点燃了她濒临绝望的心。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贴在唇边,泣不成声。
是夜,她依旧和衣守在榻边,握着的手不敢松开。
朦胧间,似睡非睡,忽觉手中那冰凉的手指,又动了一下,比白日更明显些。
她瞬间惊醒,只见礼治眉头紧蹙,唇瓣翕动,似在喃喃什么。
她急忙俯身,将耳朵凑到他唇边,只听到几个破碎断续的音节:“……麟……子……感业……寺……小心……杨……”
麟子?感业寺?杨?!
伍元照如遭雷击,全身血液几乎凝固!
感业寺!又是感业寺!
杨?是指杨务道?还是……其他姓杨之人?
麟子……难道礼敬业所言“麟儿”,竟然与感业寺有关?!
而陛下昏迷中,竟还记得提醒她“小心”!
他还知道什么?他还想说什么?她急唤:“礼治!礼治!你说清楚!感业寺怎么了?杨是谁?”
然而,礼治眉头渐渐松开,再次陷入深沉的昏迷,再无动静,唯有额角沁出的冷汗,证明方才并非她的幻觉。
伍元照跌坐在榻边,浑身冰冷。陛下的呓语,证实了“麟儿”秘闻绝非空穴来风,且与感业寺、与某个“杨”姓之人密切相关!
这潭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浑、更可怕!
难道先帝真曾有子流落感业寺?
难道这宫中,除了已知的几位皇子,竟还隐藏着另一位拥有皇室血脉的“麟儿”?
而这个秘密,连礼治都知道,却从未对她言明?为何?
这个“麟儿”,是死是活?如今何在?
与“青鹘”、摩尼教、前朝余孽又是何关系?
陛下昏迷前特意提醒“小心”,意味着此人极可能还活着,并且……极具威胁!
第四节:暗夜追凶,孤凤泣血
伍元照再无睡意。
她点燃灯烛,铺开纸张,提笔疾书。
第一道密令给狄仁杰:集中所有力量,不惜代价,彻查感业寺自先帝晚年至今所有人员变动,尤其是曾被逐出、病故、失踪的宫人、杂役、尼众。重点查访有无婴孩被秘密带入或带出的记录,以及所有与“杨”姓有关之人。
第二道密令给高延福:动用宫中所有隐秘力量,暗查先帝晚年侍寝嫔御、宫中老人,尤其是曾与感业寺有关的杨姓妃嫔、宫人及其家族下落。同时,密查太医署旧档,先帝晚年可有妃嫔“暴病身亡”或“突然出家”,而其时是否有孕在身。
第三道密令,她犹豫片刻,还是写下了:令百骑司精锐,秘密监控所有可能与“麟儿”年龄相仿(约二十至三十岁之间)、且近年来行为异常或突然“发迹”的杨姓官员、士子、商贾,乃至……入京的番邦使节、胡商中重要人物。
她放下笔,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如果……如果真有这么一个“麟儿”,且被逆党寻获、培养,那么他(或她)的存在,便是对弘儿太子之位、对她所有孩子、乃至对李唐国本最致命的威胁!
而陛下昏迷前的警示,说明此人或许早已潜伏在侧,甚至可能已渗透到难以想象的位置!
她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心中第一次涌起一股近乎绝望的寒意。
丈夫生命垂危,朝局暗流汹涌,逆党虽破而秘闻更凶,幼子待哺,储君未壮……所有的一切,都压在她一人肩上。
而暗处,那个神秘的“麟儿”,如同一条毒蛇,正冷冷地窥伺着,随时可能给予她和她的孩子们致命一击。
“礼治……”她低声呢喃,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三日后,狄仁杰于深夜冒死呈上一份绝密卷宗——来自感业寺被焚毁前侥幸抢救出的一部分残破典籍记录。
其中一页模糊记载,贞观二十一年(先帝晚年),寺中曾有一名带发修行的“杨姓宫人”,于腊月“暴病身亡”,但同期寺中采买记录却显示,额外购入大量婴孩所用之物,且有一名“游方医婆”频繁出入,持续近一年后消失。
而记录此事的比丘尼,法号“静明”,于次年“坐化”。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狄仁杰在调查此“静明”尼师来历背景时,发现其俗家姓氏,竟与当今一位权势煊赫、以“纯臣”自居、且与已故徐王、韩王皆有姻亲关系的关陇军事贵族家主——完全相同!
难道,抚养“麟儿”的,竟是这等人物?!
伍元照看着卷宗上那个显赫的姓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