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封元年六月初,长安的暑气已盛,蝉鸣聒噪。
两仪殿内,药香混合着冰块的凉意,形成一股奇异而沉闷的气息。
龙榻之上,礼治皇帝自那日饮水后,又陷入沉寂,但脉象较之前平稳些许,偶尔会有细微的肢体反应,让太医们不敢断言,却也不敢轻言乐观。
伍元照守在榻前,如同一尊不知疲倦的玉像,于希望与绝望的钢丝上反复徘徊。
狄仁杰呈上的关于“游方医婆”遗物中那半块蟠螭玉佩,以及杨思敬赎回《游春图》的密报,被她紧紧攥在手中,指尖用力到泛白。
半块玉佩,形制与宫中皇子幼时所佩无异,质地更是上乘羊脂白玉,绝非民间可有。
它属于谁?另一半在何处?
而杨思敬赎回的那幅前朝《游春图》……画中人与他相似?这绝非巧合。
【系统提示:核心谜案“麟儿疑云”获得关键物证(半块蟠螭玉佩)与可疑关联人行为异常(杨思敬赎画)。调查进入攻坚阶段。
环境状态:帝王持续昏迷,朝政高压运转,宫廷内外暗流加剧。
宿主任务:在维持朝局稳定的前提下,主导对玉佩、古画的深入调查,揭开杨思敬真实身世,评估其对皇室与朝政的威胁,同时应对礼治病情的反复与朝堂潜在风波。】
第一节:紫宸定谳,凤压群喑
尽管心力交瘁,伍元照依旧准时出现在紫宸殿珠帘之后。
今日朝议,有数桩要事亟待裁决,皆牵动各方神经。
首议是西域急报。
安西都护府奏称,吐蕃虽表面求和,然其大将论钦陵于青海暗中调集兵马,似有异动。
同时,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斛瑟罗新立,遣使请求正式册封与增开互市。
珠帘后,伍元照声音略显疲惫,却依旧清晰有力:“吐蕃反复,其心昭然。
着令河西、陇右节度使,加强斥候,整军备战,然未有明确犯边之举前,不可先启边衅。
安西四镇,需格外警惕吐蕃绕道勃律、护密等地袭扰。裴尚书,”
她看向兵部尚书裴行俭,“与郭虔瑾商议,可否抽调部分兵力,加强于阗、疏勒方向的预警与应边?”
“臣遵旨,即刻行文安西。”裴行俭躬身。
“至于西突厥,”伍元照略一沉吟,“阿史那斛瑟罗新立,其部内未必全然归心。
册封可依例进行,赐予印信袍服。
然增开互市……可允于庭州、伊州增开两处,然需严定规条,铁器、弩机、工匠、书籍等物,严禁交易。
另,鸿胪寺需遣精明使者,随册封使同往,一则观礼,二则查探其内部虚实,尤其留意其与吐蕃有无暗中勾连。”
“娘娘圣虑周详。”鸿胪寺卿与户部尚书同声应道。
皇后对边事的熟悉与应对,再次令众臣心折。
接着,议及一桩棘手的科举舞弊疑案。
今岁春闱,有数名山东士子联名揭发,主考官礼部侍郎崔某收取贿赂,私泄考题。
崔某出身博陵崔氏,乃山东高门,门生故旧遍及朝野,此事若处理不当,极易引发南北士族对立。
刑部尚书呈上初步查证,证据对崔某颇为不利,然其矢口否认,其族中官员及交好同僚亦上书辩驳,称系寒门士子嫉妒诬告。
殿中一时议论纷纷,南北官员隐隐对立。
珠帘后沉默片刻,伍元照缓缓道:“科举取士,国之抡才大典,贵在至公。
既有举子联名揭发,证据指向清晰,岂可因犯官出身高门而置若罔闻?
然亦不可偏听一面之词。着令,将崔某暂行停职,于府邸听勘,不得与外交通。
此案由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三司会审,狄仁杰总领。
重新调阅所有涉案士子试卷、考官阅卷记录、誊录比对,详查贿银来路、考题泄露途径。
凡涉案人员,无论出身,一查到底。
若崔某果真受贿,依律严惩;
若系诬告,则严惩诬告者,还崔某清白。
限期一月,务求水落石出,以正视听。”
她将案子交给以刚正精明着称的狄仁杰,并限定时间,既表明彻查决心,堵住悠悠众口,又避免案件久拖不决,引发更大动荡。
南北官员见皇后态度鲜明,不偏不倚,心下稍安,齐声称是。
最后,议及皇帝礼治病重期间的祈福事宜。
有宗正寺官员奏请,于京郊名寺大办法事,为皇帝祈福延寿,并大赦天下,以积功德。
伍元照眸光微冷,想起前些时日裴炎的类似提议。
她缓缓道:“陛下龙体,本宫与太子日夜忧心,宫中祈福未曾间断。
然大赦天下,关乎国法,不可轻动。
若因陛下有恙而滥赦罪囚,岂非昭告天下,国法可因一人而废?
此非祈福,实为乱法。
至于大办法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众人,尤其在长孙诠面上停留一瞬:“可于大慈恩寺、西明寺等皇家寺院,增派高僧祈福,费用由内帑支取,不动国孥。
另,传本宫旨意,今岁天下赋税,凡受灾及贫瘠州县,酌情减免一成。
陛下以仁德治天下,百姓安乐,社稷稳固,方是最大的功德与祈福。”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肃然。
皇后拒绝了劳民伤财、且易生事端的大赦与大规模法事,转而采取务实且能收揽民心的减税之策,再次展现了超越寻常的政冶智慧与对民本的重视。
那些企图借“祈福”之名行他事者,只得悻悻然收声。
长孙诠始终眼观鼻、鼻观心,未发一言,仿佛朝堂之争与他无关。
【系统提示:成功处理高阶朝政“边患、科举案、祈福”。
决策评价:卓越(边防务实、司法公正、施政惠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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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两仪温语,龙潜待时
退朝后,伍元照回到两仪殿,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她屏退左右,只留两名绝对心腹的宫女,为礼治擦拭身体,更换干爽的寝衣。
她自己则坐在榻边,用温热的巾帕,轻柔地为他净面,梳理有些散乱的鬓发。
“礼治,今日朝上,吐蕃又不老实了,还有西突厥……科举那边出了点岔子,我让狄仁杰去查了……”
她低声絮语,仿佛他只是小憩,随时会醒来与她商议,“那些想借你病重搞大赦、办法事的,都被我驳回去了。
我知道,你也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劳民伤财的事……
咱们减免些赋税,让百姓得些实惠,你肯定更高兴,是不是?”
她执起他微凉的手,贴在脸颊,感受着那微弱的温度。“你要快点好起来。弘儿越来越有主见了,贤儿、显儿的武艺也长进了,旦儿会叫‘父皇’了,虽然含糊……萱儿总拿着你给她的小布老虎……我们都等着你呢。”
泪水无声滑落,滴在他手背上。
“还有……那个‘麟儿’的线索,越来越多了。半块玉佩,一幅古画,还有一个叫杨思敬的年轻人……礼治,你昏迷前让我‘小心’,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那个杨思敬……他到底是谁?”
仿佛回应她的泪与问,礼治的指尖,又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他眉头紧锁,喉间发出含糊的呻吟,仿佛陷入极痛苦的梦魇,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礼治?礼治你怎么了?”伍元照大惊,连忙呼唤太医。
太医匆匆赶来,诊脉后道:“娘娘,陛下似是心神激荡,梦魇缠身。臣为陛下施针宁神。”
银针刺下,礼治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但那痛苦的神情依旧残留。
伍元照心如刀绞。
他听到了吗?是因为她提到了“麟儿”和“杨思敬”吗?他到底在承受着怎样的秘密与压力?
第三节:暗室索图,凤眸烛幽
是夜,立政殿密室。
烛火下,那半块蟠螭玉佩被置于锦缎之上,玉质温润,蟠螭纹路古朴,断裂处参差不齐,显然是被人生生掰断。
狄仁杰垂手肃立。
“玉佩来源,可曾追查?”伍元照指尖轻抚过冰凉的玉面。
“回娘娘,臣令人携玉佩图样,暗访长安所有知名玉器行、古董铺,甚至一些专做黑市生意的牙人。有一老玉匠隐约认出,此玉质与雕工,极似三十余年前将作监一位已故老匠人的手艺,那位匠人当年曾为宫中几位年幼的皇子公主制作过一批玉佩,纹样各异,但蟠螭纹……似乎只做过一对。”狄仁杰沉声道。
“一对?”伍元照眸光一凝。
“是。老玉匠记忆模糊,只记得当年那老匠人酒后曾言,为某位‘贵不可言’的小主子做了一对蟠螭佩,取‘螭龙’隐晦祥瑞之意,后来……似乎出了一点事,其中一块不知去向,老匠人也对此讳莫如深。”
“贵不可言……小主子……”伍元照咀嚼着这几个字。先帝晚年,宫中年幼的“贵不可言”者,除了当时尚是晋王的礼治,以及几位更小的皇子公主,还有谁?礼治的玉佩她见过,并非此形制。那么……
“那幅《游春图》呢?可曾查到什么?”
“画已由我们的人,以高价从胡商手中秘密购得。”狄仁杰从怀中取出一卷画轴,小心铺开。
画是前朝名家所作,描绘贵族春游场景,笔法细腻,设色明丽。
画中主角是一位策马徐行的锦衣少年,眉目俊秀,气质华贵。
伍元照仔细端详,果然,这少年的眉眼鼻梁,与暗线描述的杨思敬容貌,确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那微微上挑的眼角与略显削薄的嘴唇。
“此画名为《游春图》,看似寻常。然臣请精通书画、且对前朝旧事有所了解的老学士暗中鉴别,”
狄仁杰指着画中几处细节,“娘娘请看,这少年所乘马匹,鞍鞯纹饰有隋宫廷样式;其腰间所悬玉环,形制亦是前朝亲王常用。
更重要的是,画中背景亭台楼阁,有细心人指出,与隋时洛阳西苑中某处景致极为相似。
而此画原收藏者,正是弘农杨氏的一位旁支长辈,数十年前家道中落,此画才流落出来。”
前朝宫廷纹饰、亲王玉环、洛阳西苑……
画中少年身份呼之欲出,即便不是隋室皇子,也必是身份极高的宗亲近支。
杨思敬赎回此画,是因为画中人像他,还是因为……这画本就与他身世相关?
“杨思敬近日还有何异动?”
“闭门不出,潜心书画。
但其府中采买的下人,近日多次前往西市一家香料铺,购买一些名贵且罕见的香料,部分香料据太医署辨认,有安神定惊、甚至轻微致幻之效。
且其府中一名老仆,前日曾秘密前往城西一处荒废的私家陵园祭扫,那陵园据查属于弘农杨氏一支早已绝嗣的远房。
臣已加派人手,监控香料铺与那处陵园。”
香料、陵园、闭门作画……杨思敬似乎在准备什么,或是逃避什么。
伍元照沉思良久,道:“想办法,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取得他的笔迹,与这幅画上的题跋笔迹,找高手比对。
另外,查清他寄养的那所道观,当年除了那位杨姓主持,还有何人往来,尤其是……有无宫中旧人或身份特殊之人出现。
还有,他出生前后的准确时辰、地点、接生之人,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查明!”
“臣遵旨。”狄仁杰肃然。他知道,皇后已逼近真相边缘,而真相可能石破天惊。
第四节:夜半惊心,麟爪初露
三日后的深夜,伍元照刚侍奉礼治服下汤药,倚在榻边昏昏欲睡,忽被一阵急促却极力压抑的叩门声惊醒。
高延福面色惨白,持一封密信匆匆而入。
“娘娘,狄大人急报!
派去监视杨思敬府邸香料采买的暗探发现,其今日所购香料中,混有一种西域奇药‘忘忧散’的原料!
此药少量可安神,过量则致幻,长期服用更能乱人心智!
几乎同时,监视那处杨氏荒坟的暗线回报,今日午后,有一名蒙面老妪至坟前祭扫,暗线冒险靠近,隐约听到其哭泣低语:‘我苦命的儿……娘对不起你……让你背负这样的身世……杨家的债,为何要你来还……’”
伍元照睡意全无,猛地坐直身体。
“忘忧散”?乱人心智?杨家的债?
高延福继续道,声音发颤:“更骇人的是,狄大人设法取得了杨思敬近日的练字废稿,经与《游春图》上那前朝画家的题跋笔迹比对,虽刻意模仿变换,然起笔收锋的细微习惯,竟有七成相似!
狄大人言,若非常年临摹,绝难至此!
而调查其生辰的暗探,从当年为其接生的稳婆(已退休多时,被秘密寻到)口中得知,杨思敬生于贞观二十一年腊月十八亥时三刻,出生时其母难产,险些丧命,幸得一游方医婆以奇术相救……
而那位医婆的形貌描述,与之前去世的‘游方医婆’极为吻合!”
贞观二十一年冬!
正是感业寺记载杨姓宫人“暴病”,同时出现婴孩物品的时间!
游方医婆!稳婆的供词与“游方医婆”的遗物线索对上了!
伍元照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顶门,手脚瞬间冰凉。
生辰、医婆、杨家、前朝画风、与古画相似的容貌、疑似皇子玉佩的另一半、长孙氏远亲的身份……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前朝隋室血脉”与“可能拥有先帝血统”这两条可怕的细绳,隐隐串联起来。
难道,这个杨思敬,真的是当年感业寺中那个神秘婴孩?
其生母或许是那位“暴病”的杨姓宫人,而其生父……若是先帝,那他便是在礼治之外,另一位流着太宗血脉的皇子!
若其生父是前朝杨氏余孽与宫人所生,那他便是身负前朝皇室血脉,被心怀叵测之人暗中抚养长大的复仇种子!
无论哪种,其存在对当下的皇权传承,都是致命的威胁!
“长孙诠……在这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
伍元照喃喃自语,猛地想起朝堂上长孙诠那副恭谨沉默的模样。
是知情而庇护?是利用?还是……他本人也被蒙在鼓里,只是被杨家借助了姻亲关系作为掩护?
“娘娘,还有一事……”高延福的声音带着恐惧,“监视长孙诠的暗线回报,今日散朝后,长孙诠并未直接回府,而是绕道去了西市一家胡商酒肆,独饮了近一个时辰。其间,有人见他将一物交予酒肆老板,形似……一个扁平的木匣。”
木匣?会是……另半块玉佩吗?还是与杨思敬有关的其他东西?
就在伍元照心乱如麻,亟待理清线索时,两仪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与惊呼。
紧接着,一名太医连滚爬入殿中,声音因极度激动而变调:“娘娘!娘娘!陛下……陛下刚才手指动得厉害,眼皮也在颤,嘴里……嘴里似乎想说什么!您快来看看!”
伍元照霍然起身,什么都顾不上,跌跌撞撞扑到龙榻前。
只见礼治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眼皮剧烈颤动,嘴唇不断开合,却只能发出含糊的“嗬……嗬……”声。
他的一只手紧紧攥着被角,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抬起,仿佛想抓住什么,指尖颤抖地指向……
伍元照身后墙壁上悬挂的一幅《江山永固图》,那是他即位之初,命画师所作。
“图……图……” 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了一些的音节,终于从他喉中挤出。
图?什么图?
《江山永固图》?
还是……《游春图》?
伍元照猛然回头,看向那幅描绘大唐万里江山的巨画,心中剧震。
礼治在此时指向这幅图,是想告诉她什么?江山?传承?
还是……这幅画本身,隐藏着什么与“麟儿”、与眼前危局相关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