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涯的手指刚从机关师颈侧收回,那人便软倒在地。他迅速拖动身躯,将对方藏进粮袋之间的缝隙里,动作轻缓,生怕惊动头顶的通风口。白芷蹲在一旁,目光扫过通道尽头,手指始终搭在剑柄上。
就在这时,一股冷风自上方掠下,带着铁锈与腐草混合的气息。陈无涯猛然抬头,墙角那处原本空无一物的阴影中,竟缓缓浮现出一道黑袍身影。兜帽低垂,只露出一双泛着幽光的眼睛,像深井里浮起的磷火。
“别看他的眼睛。”陈无涯低声道,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唇齿间的气流。
白芷立刻偏过头,余光却仍锁住那道人影。她察觉到空气变了——不再干燥沉闷,而是渗入了一种粘稠的寒意,仿佛雾气正从四面八方悄然弥漫。
黑袍人抬起枯瘦的手掌,掌心翻转,一团浓黑如墨的雾气缓缓升腾。那雾不似寻常烟尘,竟自行扭曲成丝线状,贴着地面蔓延开来,所过之处,油灯的火焰由黄转青,继而熄灭。
“蚀魂雾。”陈无涯心头一紧。他曾听老吴头提过,此功可侵人心神,使人癫狂自残。常人吸入一口,便觉耳鸣目眩,三息之内神志溃散。
雾气已扩散至半座仓库,几名队员藏身的角落传来压抑的咳嗽声。陈无涯知道不能再等。
“散开隐蔽,按原计划行事!”他低喝一声,同时屏住呼吸,错练通神系统瞬间激活。他故意放慢吐纳节奏,将肺部收缩至极限,再猛地吸入一口黑雾。
剧痛如针扎般刺入脑髓,但他强忍未动。系统提示浮现:“检测到异常气息入侵……判定为‘错误真气’,路径补全中。”刹那间,那股原本侵蚀神识的阴毒之气,在他错乱的经脉中竟被强行纳入肺俞、天突二穴,转化为一股阴寒劲力,凝于喉间。
黑雾已笼罩大半空间,异族士兵的脚步声也从两侧通道逼近。刀锋破风之声交错响起,显然已有数人冲入。
陈无涯闭眼,借错劲感知气流扰动。他判断出魔教长老的位置仍在原地,尚未移动。机会只有一次。
他骤然踏步前冲,脚下踩中一块松动石板,发出轻微响动。黑袍人果然有所察觉,抬手挥出一道雾刃,直劈而来。陈无涯侧身避过,肩伤因剧烈动作再度撕裂,鲜血顺着臂膀滑落。
但他没有停。
借“倒转乾坤步”折行三尺,身形如断线风筝般斜掠而出,瞬间贴近黑袍人。对方似乎没料到有人能在雾中行动自如,微微一怔。
就是此刻。
陈无涯张口,将积蓄在喉间的黑雾劲力猛然喷出。那团漆黑气流如箭离弦,直冲对方面门。本该是受创之人的反扑,却因“错劲”的逆向运行,形成诡异反噬。
黑袍人仓促抬手格挡,面具边缘瞬间崩裂,发出一声闷哼。那股被系统转化过的阴劲不仅冲击其五官,更逆向侵入其经络,令其体内真气短暂紊乱。
“什么邪法?”他低吼,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
陈无涯不答,顺势后跃,退至白芷身旁。她已斩断两根试图缠绕队友的雾丝,剑锋微颤,紧盯前方。
“你伤得不轻。”她低声说。
“还能撑。”他抹去嘴角血迹,喘息略重,但眼神清明,“他们怕混乱,我们就给他们更大的乱子。”
话音未落,左右通道中刀光暴闪。十余名异族士兵持弯刀杀入,呈半月阵型包抄而来。为首一人盔甲鲜明,显然是个小队首领,手中长刀高举,口中发出短促呼哨。
白芷迎上前,软剑如银蛇出洞,率先刺向左侧敌人。剑尖点中一人咽喉,对方仰面倒下。另一人挥刀横斩,她旋身避过,剑穗蓝宝石划出一道弧光,顺势削断其手腕筋脉。
陈无涯则专挑阵型死角切入。他不正面交锋,专攻敌人士气最弱的一侧。每当有人欲合围,他便以错劲扰乱自身气息节奏,令对手判断失误。一人挥刀砍来,他竟反向踏步,看似要撞上刀锋,实则借力翻身,短剑自下而上割开对方腹甲。
战斗迅速升温,粮袋之间刀光交错,惨叫连连。有两名队员趁机摸向预定点火位置,却被一名敌兵发现,挺枪刺来。陈无涯眼角余光瞥见,立刻掷出短剑,精准钉入那人肩窝。那人踉跄后退,撞翻一排粮袋,轰然倒塌之声惊动更多守军。
黑袍人站在远处,一手捂着破裂的面具,眼中怒意翻涌。他未再出手,而是冷冷注视战场,仿佛在等待什么。
陈无涯心中警兆顿生。此人不急着杀人,反而在观察——他在试探“错阵”的运作方式。
不能再拖。
“白芷!”他低喊,“破袋!”
她立刻会意,剑锋连闪,三袋粮草应声裂开,金黄谷物倾泻而出,在地上铺成一条易燃带。陈无涯从怀中取出最后半瓶火油,沿引信周围泼洒一圈。他的手有些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体力几近透支。肩伤不断渗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肋骨处的钝痛。
他抽出剑脊,以错劲高速摩擦,火星迸溅。布条终于冒烟,接着燃起微弱火苗。
火蛇沿着浸油布条缓缓爬行,朝着主粮堆蜿蜒而去。
就在此时,黑袍人忽然冷笑一声:“今日之辱,来日百倍偿之!”
声音未落,整个人已化作一缕黑烟,顺着通风口疾速退去。残留的雾气也开始消散,像是被某种力量抽离。
异族士兵见首领撤走,攻势也为之一滞。剩下几人面露迟疑,有人开始后退。
陈无涯靠着一根木柱喘息,盯着那即将触达粮堆的火苗。只要再往前半寸,整个仓库都将陷入烈焰。
白芷走到他身边,伸手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成了。”她说。
他点点头,目光却仍锁定火线。那一点微光,正缓慢而坚定地接近命运的引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