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演武场,剑气纵横。
慕容诺婧显然是把满腔的“无名火”都倾注在了手中的长剑上。平日里指点秦夜鸩,她虽严厉,但剑招点到即止,更注重引导和拆解。
可今日不同,那剑势如疾风骤雨,带着一股子“不把你戳几个窟窿不罢休”的狠劲,劈、刺、撩、抹,招招直指要害,灵力灌注下,剑身嗡鸣,带起的劲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秦夜鸩身法依旧飘逸灵动,如穿花蝴蝶般在密集的剑网中闪避、格挡。他并未全力反击,更像是在引导一场暴烈的宣泄。每一次格挡,手腕传来的震动都比往日更沉几分;每一次闪避,那剑锋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角掠过。
他心中了然,师父这股邪火,源头正是主峰广场那场“谪仙抚琴”。她这哪里是练剑,分明是在“打人”!
而且,这力气……秦夜鸩暗自挑眉,看来那碟灵蔬和面饼没白吃,亦或是醋劲儿催发了潜能?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笑意,更加小心地应对着这力道十足的“指导”。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诺婧终于感到一阵力竭。她猛地收剑,气息微喘,额头上已布满细密的汗珠,几缕发丝黏在鬓角,双颊因剧烈的运动染上了一层薄红。
她不再看秦夜鸩,径直走到演武场边一棵枝叶繁茂的古树下,背靠着树干,“咚”地一声坐了下来,兀自生着闷气。
秦夜鸩收剑入鞘,动作依旧从容。他走到慕容诺婧身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带着淡淡冷泉气息的素白手帕(与那红衣少女递上的截然不同),递了过去,声音温润:“师父,擦擦汗。”
他又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的甘泉气息弥漫开来:“这是晨起收集的竹露,清心润喉。” 说着,便要递到她唇边。
慕容诺婧却连眼皮都没抬,直接扭过头,用后脑勺对着他,鼻子里发出一声清晰的冷哼。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少来这套!本座不吃!
秦夜鸩的手顿在半空。他看着师父倔强的后脑勺和微微起伏的肩膀,那点无奈的笑意更深了。他收回手帕和玉瓶,并未强求,反而在她身侧不远处也坐了下来,姿态放松。
短暂的沉默后,秦夜鸩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师父今日的剑,凌厉非常,弟子险些招架不住。看来……是那《清心引》的效果不佳?未能替师父‘宁神静气’?”
这话简直是精准地往火上浇油!慕容诺婧猛地转过头,一双美目瞪得溜圆,几乎要喷出火来:“秦夜鸩!你……”
她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手指着他,指尖都在微微发颤。这逆徒!他不仅知道她生气了,还敢拿那破曲子来揶揄她!
看着她炸毛的样子,秦夜鸩眼底的笑意几乎要藏不住,但他面上依旧维持着恭敬温顺的模样,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尾音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眼看着师父头顶的怒火快要实质化,秦夜鸩深知玩笑开过了头。再逗下去,恐怕就不是“练剑”这么简单了,指不定要被罚去扫整个宗门的台阶。
他立刻收敛了那点促狭,正了正神色,声音放得更加柔和,带着几分认错般的讨好:
“弟子知错。” 他顿了顿,抛出了杀手锏,“今日午膳后,弟子为师父做一份‘冰晶玉髓糕’,可好?用后山寒潭新采的冰魄莲蕊,加上师父喜欢的灵蜂百花蜜。”
“冰晶玉髓糕”五个字一出,慕容诺婧满腔的怒火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雪水,“滋啦”一声,瞬间熄了大半,只余下一点不甘心的青烟。那点心工序繁复,极其考验对水灵力的精微控制(伪装状态下更是难上加难),味道更是清甜冰爽,入口即化,是她最爱的零嘴,偏偏秦夜鸩做得最好。
自从收了这个徒弟,她吃到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他用来“赎罪”或“讨好”的终极法宝。
慕容诺婧强压住几乎要翘起来的嘴角,努力板着脸,但眼神里的冰霜已然融化,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她清了清嗓子,故作勉强地哼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气是消了,可慕容诺婧刚放松下来,脑中突然闪过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让她瞬间如遭雷击,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糟了!”
她脸色煞白,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光顾着跟你这逆徒置气,把凌云给忘了!说好今日一整天都要辅导他识字、引气的!”
四岁的慕容凌云,正是慕容诺婧的三弟,也是整个宗门上下的宝贝疙瘩兼“混世小魔王”。
小家伙精力旺盛得可怕,让他安静坐上一盏茶的时间比登天还难,偏偏父母对他寄予厚望,早早开始了启蒙教育。
这辅导的差事,落在慕容诺婧头上时,每次都让她心力交瘁,比跟同阶修士打一架还累。她今天本打算用上午时间处理掉这“苦差”,下午再去处理其他事务,结果……
慕容诺婧的目光缓缓转向还坐在地上的秦夜鸩,一个“绝妙”的主意瞬间成形。
她脸上那点残存的懊恼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灿烂、却又带着十足狡黠和“不怀好意”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她蹲下身,凑近秦夜鸩,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调说道:“逆徒啊~~”
秦夜鸩被她这笑容看得后背莫名一凉,直觉有诈。
“你看,为师的气呢,虽然被你用点心哄下去一点点了,”慕容诺婧伸出小拇指比划了一下,“但还没完全消呢。而且,为师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她顿了顿,笑容越发“和善”,甚至带着点诱哄的意味:“这样吧,为师给你一个将功折罪、彻底平息为师怒火的机会。下午,你替为师去‘指导’一下凌云小师叔,如何?只要你把他哄好了,让他今天乖乖的,为师就真的、真的不生气了。这笔买卖,很划算吧?”
她把“指导”和“哄好”几个字咬得格外重。
秦夜鸩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指导慕容凌云?那个连他亲爹娘都头疼不已的混世小魔王?
这哪里是将功折罪,分明是师父对他“招蜂引蝶”的最高级别惩罚!他几乎能想象出下午会是如何鸡飞狗跳的场景。
然而,看着慕容诺婧那双写满了“你敢不答应试试看”和“不答应点心就没了”的眼睛,秦夜鸩明智地将所有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他认命地、缓慢地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无波,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弟子遵命。定当……尽力而为。”
慕容诺婧瞬间眉开眼笑,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拍了拍秦夜鸩的肩膀(力道不小):“很好!这才是我慕容诺婧的好徒弟!凌云就在东苑的‘稚趣园’,你用完午膳直接过去便是。为师……先去处理点急事!”
说完,她像只终于摆脱了麻烦的蝴蝶,脚步轻快地转身就走,生怕秦夜鸩反悔似的,转眼就消失在演武场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