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膳食堂。
慕容诺婧独自坐在惯常的角落,面前摆着一碟灵蔬和一张尚有余温的面饼。她小口地咬着面饼,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膳食堂入口的方向,那里始终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哼……”她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有些泄气地用筷子戳了戳面饼,“说好的每日晨膳陪同呢?这逆徒……”
昨日垂云殿的惊心动魄和外祖父、父母关于婚事的突然发难,让她心头乱糟糟的,本想找个人说说,哪怕只是安静地一起吃个饭也好,结果秦夜鸩却不见踪影。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努力把注意力放在食物上。正当她拿起面饼准备再咬一口时,前排两个年轻女弟子的窃窃私语,清晰地飘进了她的耳朵。
“……真的假的?秦师兄还会弹古筝?”
“千真万确!就在主峰广场那边!我刚路过,那琴声……哎呀,形容不出来,感觉心都要化了!”
一个穿着鹅黄衣衫的女弟子双手捧心,一脸陶醉,“秦师兄平时看着清清冷冷的,没想到指尖拨动琴弦的样子,温柔得不像话!水蓝色的灵气环绕着他,就像……就像谪仙抚琴!”
“水灵根就是好啊,做什么都自带仙气。”另一个穿着浅绿裙衫的弟子语气里满是羡慕和向往。
“秦师兄不仅修为高,人长得俊,还这么多才多艺……听说他一大早就用完膳过去了,好多师姐师妹都围在那儿听呢!
慕容诺婧的动作瞬间僵住。手里的面饼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口。
“咳咳……!”一股强烈的呛咳感袭来,她猛地捂住嘴,脸瞬间涨得通红。原来这逆徒不是忘了,而是早早吃完饭,跑去广场上“谪仙抚琴”招蜂引蝶去了!
亏她还在这里……她连忙抓起旁边的汤碗,狠狠灌了一大口,才勉强把那口差点噎死她的面饼顺下去。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心头,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她“啪”地一声放下筷子,再也没了胃口。逆徒!该打!
主峰广场。
正如那两个女弟子所言,广场靠近灵泉池的一角,此刻已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悠扬清越的琴音如潺潺流水,又似山间清风,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宁静力量,在晨光熹微中流淌开来。
慕容诺婧板着脸,快步走近。人群的中心,秦夜鸩端坐于一方石凳上,膝上横置一架古朴的桐木古筝。
他眼帘微垂,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灵活跳跃、拨动,每一次落指都精准而优雅。
阳光洒在他身上,映衬着他清俊的侧脸轮廓,周身似乎真的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纯净的水蓝色灵气光晕——这自然是那枚青玉镯完美伪装的效果。他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整个天地间只剩下他与这架琴。
而围在他身边,尤其是最内圈的那些莺莺燕燕们,一个个看得如痴如醉,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倾慕与痴迷。
“秦师兄弹得真好听,这曲子叫什么呀?”一个胆子稍大的粉衣少女红着脸问道,声音甜得发腻。
秦夜鸩并未停下演奏,只是指尖流淌的音符似乎更柔和了几分,他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清心引》,能助人宁神静气。”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人耳中,引起一阵低低的赞叹和更热烈的目光。
“秦师兄不仅修为高深,音律造诣也如此了得,真是……真是让人钦佩!”另一个穿着鹅黄罗裙的女弟子激动地说,眼睛亮晶晶的。
“师兄的水灵根好纯净啊,光是听着琴音,感觉体内的灵力都顺畅了许多……”一个声音柔柔地附和道。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鲜艳红衣、容貌明艳的少女挤到了最前面,她似乎与秦夜鸩略熟,大胆地递上一方素白的手帕,声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秦师兄,弹了这么久,累了吧?擦擦汗?” 她看向秦夜鸩的眼神炽热而大胆。
慕容诺婧的脚步在人群外围停下,正好将这一幕和那红衣少女的话尽收眼底。她只觉得一股更旺的火气直冲头顶,几乎要烧掉她最后一点理智。
好,很好!不仅弹琴炫耀,还有红颜知己送手帕了!
她的出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外围的弟子们最先察觉,纷纷脸色一变,恭敬地躬身行礼:“慕容长老!”
“慕容长老晨安!”
“见过慕容长老!”
这声音如同涟漪般迅速向内圈扩散。那些原本沉浸在秦夜鸩琴声和风采中的女弟子们,也如梦初醒,慌忙敛去脸上的痴迷,换上恭敬之色,纷纷行礼问好。一时间,“慕容长老”的问候声此起彼伏。
琴声戛然而止。
秦夜鸩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慕容诺婧身上。当看到她脸上那几乎要凝出冰霜的表情时,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了然和……一丝微不可查的愉悦?
他迅速起身,将古筝小心地置于石凳上,并收回储物戒内,然后对着慕容诺婧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声音清朗温润,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师父晨安。弟子见时辰尚早,便来此稍作练习。师父……可曾用过早膳?”
他这毕恭毕敬、温良恭俭让的姿态,与方才抚琴时清冷出尘的模样,以及此刻周围那些女弟子敬畏的目光形成了鲜明对比。
慕容诺婧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怒气和心底那点莫名的酸意,脸上硬是挤出一个堪称“和蔼可亲”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呵呵,为师刚刚吃过了,吃得‘很好’,‘很饱’!” 她刻意加重了“很好”、“很饱”几个字,眼神如刀般刮过秦夜鸩的脸。
然后目光扫过他身边那些还来不及完全退去的女弟子,尤其是那个拿着手帕的红衣少女,语气陡然一转,变得“温和”而“赞赏”:
“弹得不错,为师在膳堂都‘听’到了,真是‘余音绕梁’,令人‘心旷神怡’啊!” 每一个赞美的词从她嘴里说出来,都带着一股寒气,“看你这般悠闲自在,想必灵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她不等秦夜鸩回答,上前一步,语气不容置疑:“正好!为师今日兴致颇高,手也有些痒了。逆徒,陪为师去后山演武场‘练练剑’!”
话音刚落,她甚至不给秦夜鸩任何反应或拒绝的机会,直接伸出手,一把攥住了秦夜鸩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秦夜鸩都微微蹙了下眉。
她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位刚刚还如同谪仙抚琴、引得无数女弟子倾慕的秦师兄,强行拉离了人群中心,朝着后山的方向大步走去。
秦夜鸩被她拽得踉跄了一下,随即顺从地跟上她的步伐。他微微低头,看着慕容诺婧紧紧抓着自己手腕的手,那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他顺从地任由她拉着,嘴角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眼底深处那抹冰冷的幽光,被一丝近乎纵容的暗色取代。
他低声应道,声音平静无波,仿佛被拖去“练剑”是天经地义之事:
“是,师父。弟子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