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瞬被拉长。
萧执看到了苏晚回头望来的眼神——不是惊恐,而是某种决绝的平静。
她手腕翻转,袖中飞出的不是银针,而是三枚玉符,精准地射向身边三个红光最盛的位置。
“定坤——镇!”
玉符炸开,形成三角光牢,将即将爆发的阵法节点强行禁锢。但代价是光牢反噬,苏晚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唇角溢出血线。
就是这短暂的阻滞,给了萧执机会。
他体内真气疯狂运转,经脉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十丈距离,一息即至。左手揽住苏晚腰际的瞬间,右脚狠狠跺地……
“龙跃!”
皇族秘传的身法催动到极限,两人如离弦之箭倒飞出去,身后是冲天而起的黑红火柱。
爆炸的气浪追着后背袭来,萧执转身将苏晚护在怀中,硬生生用背部承受了冲击。
“噗——”鲜血喷在苏晚肩头。
“王爷!”苏晚失声。
“没事……”他咬牙稳住身形落地,脚步踉跄了一下,“走!”
赵铁鹰已杀到接应,双刀斩碎飞溅的碎石。
三人与星澜等人会合,头也不回地向上游狂奔。
身后,整段河岸塌陷、燃烧,黑烟滚滚升腾,将半边天空染成污浊的墨色。
尸傀残骸与阵法余威混合成的毒瘴开始弥漫,所过之处草木凋零。
“不能停……”萧执咳着血,“毒瘴扩散很快……必须到镇龙桥……”
苏晚一手扶着他,一手不断撒出药粉,暂时中和追来的毒气。
她能感觉到萧执后背的衣衫已被血浸透,温热的液体不断渗到她手上。
“你伤得很重……”
“皮肉伤。”萧执简短道,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看到了吗?那块卧牛石……”
月光下,河湾处确有一块形如卧牛的巨岩。但岩体布满青苔藤蔓,看不出任何特别。
众人赶到岩石前,萧执推开搀扶,咬破拇指,将血按在卧牛石的眼睛位置。
“萧氏第七代孙萧执,以血脉为凭,请开龙门。”
鲜血渗入石眼,岩石内部传来沉闷的机括转动声。
紧接着,整块卧牛石从中间裂开,露出向下的石阶,深不见底。石阶两侧的墙壁自动亮起幽蓝磷光,照亮前路。
“快进去!”玄诚道人率先踏入,“老夫感应到毒瘴已至百丈内!”
众人鱼贯而入。最后进入的赵铁鹰按下内部机关,卧牛石缓缓合拢,将外界的一切——毒瘴、爆炸余威、追兵可能的目光——彻底隔绝。
石阶向下延伸约三十丈,尽头是一道青铜巨门。
门上浮雕九龙盘绕,龙眼处镶嵌着早已失传的“夜明玉”,散发着柔和白光。
萧执再次以血涂于门中央的凹槽。九龙浮雕仿佛活了过来,依次亮起,青铜门无声滑开。
门后,是一座横跨地下暗河的恢弘石桥。
桥宽三丈,桥身浑然一体,似是以整块青玉雕琢而成。
桥栏雕刻着日月星辰、山川社稷,每一处细节都精致绝伦。
桥下暗河奔流,水声轰鸣,但奇特的是,河水清澈见底,泛着淡淡的金芒,与桥身的青玉光泽交相辉映。
“这就是……镇龙桥?”陈砚书震撼地望着眼前景象,“先帝竟在此地修建了如此工程……”
“不是修建。”星澜走到桥边,俯身轻触桥身,“是‘引’。
这桥本身就是一道巨大的法器,它将百里内纯净的地脉水汽汇聚于此,经桥身阵法提炼,化为至清至纯的‘龙涎水’,滋养下游皇陵的地气。”
他顿了顿,指向暗河对岸:“而真正的皇陵入口,就在桥那头。但我们恐怕……已经来晚了。”
众人顺他所指望去。
对岸的洞窟墙壁上,本该是皇陵秘道入口的位置,此刻石门大开。门内漆黑一片,但门框上有数道新鲜的血迹,呈拖拽状延伸进黑暗。
更令人心悸的是,门内飘出的空气中,除了血腥,还有一股淡淡的、甜腻的腐香。
那是只有大规模尸体防腐处理时,才会使用的“千年蓼”混合“龙脑香”的气味——而这种配方,仅在历代皇帝大殓时,才会由钦天监配制,用于保存龙体不腐。
“他们在用帝陵的秘药……”玄诚道人声音发颤,“处理刚死的人?”
萧执握剑的手青筋暴起:“进去。无论里面是什么。”
众人踏上镇龙桥。桥身触感温润,走在上面竟有种心神安宁之感,显然桥体阵法仍在运转,净化着一切邪秽之气。
但这份安宁,在踏入石门的那一刻,被彻底粉碎。
门后是一条向下倾斜的墓道,两侧墙壁原本绘有精美的壁画,描绘着大周历代帝王的功绩。可如今,壁画被大量泼溅状的血污覆盖,许多地方还有利器刮擦的痕迹。
墓道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甲胄、折断的兵器,以及……已经干涸发黑的血泊。
从甲胄制式看,有皇陵戍卫、有宫廷禁军,甚至还有两名身着宗室祭祀礼袍的老者。
“连宗正寺的人都……”赵铁鹰蹲身检查一具穿着祭祀袍的尸体,猛地抬头,“殿下,他是被从背后一剑穿心的。剑法干脆利落,是高手。”
萧执蹲下身,翻过老者的手。掌心有厚茧,虎口尤其粗糙——这是长期持握某种重器留下的。
“宗正寺卿,萧桓。”他闭了闭眼,“我的叔祖父。他年轻时是皇城禁军教头,擅使重剑。能从他背后得手……”
“要么是他绝对信任的人,”苏晚轻声道,“要么,是实力碾压到他来不及反应。”
墓道前方传来微弱的风声,带着更浓的腐香,以及……隐约的、仿佛无数人低语般的嗡鸣。
星澜忽然按住额头,额间星纹剧烈闪烁:“不对劲……前方有极其庞大的混乱灵场……像是有成百上千的残魂在同时哀嚎……”
玄诚道人取出一方八卦镜,镜面照向墓道深处。
镜中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一片翻腾的、污浊的暗红色气海,气海中隐约有无数人脸浮沉、嘶吼。
“血祭……”老道嘴唇发抖,“他们在这里进行了另一场血祭!而且规模远超道观那次!”
萧执站起身,剑尖垂地,鲜血顺着剑脊滑落,在青石地面上绽开一朵小小的血花。
“继续前进。”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无论里面有什么,无论谁在里面——挡路者,死。”
墓道深处,那低语般的嗡鸣忽然变得清晰了一些。
仿佛在回应他的话。
又仿佛,在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