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挂了电话,人还有点懵。对着黑漆漆的电脑屏幕发了会儿呆,才猛地回过神,抓起包就冲进了洗手间。镜子里的女人头发有点乱,脸色因为熬夜显得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她手忙脚乱地重新扎了马尾,又掏出包里的口红,浅浅涂了一层。看着镜子里总算有了点气色的自己,又觉得这举动有点多余——不过是吃顿饭而已。
她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乱跳的心,才锁门离开。
粥店离工作室就两条街,门脸不大,装修得古色古香,很干净。苏棠到的时候,林深已经站在门口了。他换了身衣服,不再是白天那件烟灰大衣,而是件更休闲些的深蓝色夹克,里面依旧是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他肩宽腿长,站在那儿格外显眼。他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在店门口暖黄的灯光下显得线条柔和了些。
苏棠脚步顿了顿,才走过去。
林深似有所觉,抬起头。看到她,眼神很自然地落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侧身替她推开了玻璃门。“来了。”
“嗯。”苏棠低低应了一声,从他身边擦过,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冽的须后水味道,混着一点外面带进来的凉意。
店里人不多,很安静。林深似乎提前订了位,服务员领他们到靠里一个相对隐蔽的卡座。两人面对面坐下。
菜单递上来,林深很自然地把菜单推到苏棠面前:“看看想吃什么。”
苏棠低头看菜单,密密麻麻的字却有点进不了脑子。她胡乱指了个招牌海鲜粥。
林深看了一眼,对服务员说:“一份海鲜粥,一份山药排骨粥,再要个清炒时蔬,一份爽口小黄瓜。”他点得很快,显然对这里很熟,而且点的都是清淡养胃的。
点完菜,服务员离开。小小的卡座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谁都没先开口。
苏棠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布边缘粗糙的线头,眼睛盯着桌上的酱油瓶,就是不敢看对面的人。
林深也没说话,只是拿起茶壶,倒了两杯热茶,将其中一杯轻轻推到她面前。“小心烫。”
“谢谢。”苏棠捧起茶杯,温热的触感透过瓷壁传来,让她冰凉的手指稍微回暖了些。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他正垂着眼,用热水烫着碗筷,动作不紧不慢,手指修长干净。他好像也瘦了点,下颌线比以前更清晰了。
“工作还顺利吗?”林深烫好碗筷,将一套推到她面前,很随意地问。
“还行。”苏棠回答,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基金会的项目在推进了,谢谢……你之前的提醒。”
“应该的。”林深语气平淡,像是真的只是举手之劳,“李总那个人,能力有,但有时候细节上抓得比较死,跟她打交道,多留心没错。”
“嗯。”苏棠点点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在粥和小菜很快上来了。热气腾腾的砂锅粥,香气扑鼻。林深拿起勺子,很自然地把苏棠那碗海鲜粥里较大的姜片和葱段挑了出来,放在自己这边的小碟子里,然后把粥碗轻轻推回她面前。
这个动作太熟练,太自然,苏棠一下子愣住了。以前他们为数不多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也总是这样,知道她不喜欢吃姜葱,会细心帮她挑出来。
她喉咙有点哽,低下头,用勺子慢慢搅着粥,热气熏得眼睛有点发潮。
“趁热吃。”林深的声音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苏棠舀了一小勺粥,送进嘴里。粥熬得很绵密,鲜香可口,温度也正好。胃里暖暖的,连带着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些许。
两人静静地吃着,偶尔筷子碰到碗碟,发出轻微的声响。比起之前的沉默,这种安静反而没那么让人难熬了,甚至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平和。
吃到一半,林深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直接按了静音,反扣在桌上。
苏棠抬眼看他。
“没事。”他简短地说,继续喝粥。
可没过两分钟,手机又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母亲”两个字。林深这次连看都没看,直接挂断。
苏棠心里咯噔一下。舒女士。那个曾经用支票和羞辱逼她离开的女人。
林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抬起眼,看着她,很平静地说:“不用管。”
他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好像真的只是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打扰。可苏棠知道,没那么简单。舒女士的强势和控制欲,她领教过。
“她……”苏棠张了张嘴,想问,又觉得不合适。
“她知道了。”林深放下勺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语气却没什么温度,“知道我最近在找你,也知道我们……有联系。”
苏棠的心沉了下去。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她……又找你麻烦了?”
林深看着她眼底不自觉流露出的那一丝担忧,眸光微动,心里某个角落软了一下。“她能怎么麻烦我?”他反问,语气里带着点不明显的傲气和冷意,“我的事,还轮不到她做主。”
这话说得强硬,可苏棠却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无奈。再怎么样,那也是他母亲。血缘的牵绊,不是那么容易斩断的。
“对不起,”苏棠低下头,看着碗里剩下的半碗粥,没了胃口,“因为我,让你……”
“苏棠。”林深打断她,声音沉了沉,“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以前是我没处理好,让她有机会伤害你。以后不会了。”
以后。这个词让苏棠心头一跳。他已经在规划“以后”了吗?
“没有以后。”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有点急,“林深,我们这样……不好。你母亲说得对,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有你的责任,你的……门当户对。我……”
“苏棠,”林深再次打断她,这次,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直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我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比你清楚。至于门当户对……”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如果我林深连自己想要什么人都不能决定,那我这些年的努力,算什么?”
他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自信和掌控力。苏棠被他看得心慌意乱,别开眼。“可是……”
“没有可是。”林深的语气缓和下来,却依旧坚定,“苏棠,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以前是我混账,让你受委屈,让你对我,对我的世界失去信心。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重新接受我。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试着重新了解现在的我,了解我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
他很少说这么长的话,更少用这样近乎恳切的语气。苏棠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几乎无法呼吸。
“我……”她声音发颤,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不急。”林深靠回椅背,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恢复了之前那副平静的模样,“先吃饭吧。粥要凉了。”
他没有逼她立刻给出答案,而是给了她喘息的空间。这反而让苏棠更加心乱如麻。
后半顿饭吃得有些食不知味。苏棠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他的话,还有舒女士那张盛气凌人的脸。她知道林深有能力,也有决心去对抗,可是……那种豪门内部的压力,那些看不见的算计和阻碍,真的是她能够承受的吗?她好不容易才从那种压抑和恐惧中挣脱出来,真的还有勇气再踏进去吗?
吃完饭,林深结了账。两人走出粥店。夜晚的风更凉了,苏棠下意识抱了抱胳膊。
林深很自然地脱下自己的夹克,披在她肩上。
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衣服骤然裹住她,苏棠身体一僵,想脱下来:“不用……”
“穿着。”林深按住她的手,只一瞬就松开,语气不容拒绝,“你穿得太少。”
他的夹克对她来说太大,空荡荡的,袖子也长。可确实很暖和。苏棠抿了抿唇,没再拒绝。衣服上残留着他的味道,清冽干净,将她密密包裹,让她有种被保护着的错觉。
“我送你回去。”林深说。
“不用,很近,我自己走回去就行。”苏棠连忙说。
林深看了她一眼,没坚持:“好。那你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嗯。”苏棠点点头,转身要走。
“苏棠。”他又叫住她。
苏棠回头。
林深站在几步外,街灯的光晕在他身上镀了层模糊的暖边,让他冷硬的轮廓看起来柔和了些。他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别想太多。按你自己的节奏来。我等你。”
我等你。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重地落在了苏棠心上。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快步走回工作室所在的那条街,直到进了公寓楼,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她才敢大口喘气。肩上还披着他的夹克,属于他的气息无孔不入,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他说,我等你。
她该怎么办?
接下来的几天,苏棠都在这种心神不宁的状态中度过。林深没有每天联系她,但总会“恰到好处”地出现。有时是一条提醒她天气变化加衣的短信,有时是叫人送一份她提过想吃的小吃,有时是深夜她加班时,外卖送来一杯热牛奶,备注是“早点休息”。
他像一张细细密密的网,不紧不慢地撒开,将她温柔地笼罩其中,既不让她感到窒息,又让她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周三下午,苏棠去傅氏集团基金会送修改后的协议文件。手续办得很快,李总正好在,还拉着她聊了几句项目的事,态度很和蔼。从基金会出来,苏棠在电梯口等电梯,心里琢磨着晚上要不要去找安澜再讨论一下执行方案。
电梯门“叮”一声开了。苏棠低头走进去,按了一楼。
“去几楼?”一个熟悉的、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苏棠猛地抬头,这才发现电梯里还有人。林深站在靠里的位置,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正看着她。他今天穿了身铁灰色的西装,白色衬衫扣得一丝不苟,没打领带,看起来比那天晚上更正式,也更……有距离感。只是看着她的眼神,依旧深邃。
“一……一楼。”苏棠有些结巴,心跳又开始不听话。
林深点点头,没再说话。
电梯缓缓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苏棠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只觉得这电梯慢得令人心焦。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还有存在感极强的气场,让她浑身不自在。
“来送文件?”林深忽然开口。
“嗯。”苏棠应了一声。
“顺利吗?”
“挺顺利的。”
又是简短的对话,然后沉默。数字跳到“3”。
“晚上有安排吗?”林深又问,语气很随意,像是随口一问。
苏棠心里警铃大作。“……有,约了安澜姐讨论事情。”
“嗯。”林深没再多说。
电梯终于到了一楼。门开了,苏棠松了口气,正要快步走出去。
“苏棠。”林深又在她身后叫了一声。
苏棠脚步一顿,回头。
林深从电梯里走出来,站在她面前,微微低头看着她。他个子高,这样近的距离,让她不得不仰起脸。他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巡视了一圈,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脸色还是不好。”他说,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关切,“项目再忙,也要注意休息。别仗着年轻就透支身体。”
这种带着点责备的关心,让苏棠鼻子莫名一酸。她别开脸,“知道了。”
林深似乎想抬手碰碰她的脸,但手指动了动,终究还是忍住了,插回了西装裤袋。“去吧。路上小心。”
苏棠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傅氏大厦。直到坐进出租车,她才觉得那种被他目光锁定的压迫感减轻了些。她靠在椅背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色真的那么差吗?
晚上,她和安澜约在一家咖啡馆。安澜看出她有心事,直接问:“又是因为那位林特助?”
苏棠苦笑,把事情简单说了说,包括那晚的粥,还有他说的“我等你”。
安澜听完,沉吟片刻:“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苏棠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神情迷茫,“安澜姐,我害怕。害怕重蹈覆辙,害怕他那个世界,更害怕……我自己。”
“怕自己会再次陷进去?”安澜一针见血。
苏棠点点头,眼圈有点红。“我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明明知道前面可能是火坑,可他稍微对我好一点,我就……我就忍不住动摇。”
“这很正常。”安澜拍拍她的手,“感情的事,要是都能用理智控制,那就不叫感情了。苏棠,我不劝你接受或者拒绝。我只问你,抛开那些外界的因素,抛开过去的伤害,只看着现在的他——你觉得,他是真心的吗?他的改变,你看在眼里吗?”
苏棠沉默了。真心吗?他的眼神,他的小心翼翼,他的固执靠近,他的那些“润物细无声”的关心……似乎,不像是假的。改变吗?他确实不再像以前那样强势霸道,学会了尊重她的界限,学会了等待。
可是……
“就算他是真心的,就算他改变了,”苏棠声音低下去,“我们之间的问题,依然存在。他的家庭,他的圈子,那些我应付不来的东西……”
“那就慢慢来。”安澜说,“他既然说了等你,让你按自己的节奏来,你急什么?你可以观察,可以考验,可以设置你自己的边界。他若真有诚意,自然会尊重你,一步步来。他若只是嘴上说得好听,时间久了,总会露出马脚。”
安澜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是啊,她急什么?主动权,好像不知不觉中,已经悄悄转到了她手里。他说等她,那她就慢慢看,看他能等多久,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想通了这一点,苏棠心里轻松了不少。虽然前路依然迷雾重重,但至少,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被动和恐慌了。
周末,苏棠难得清闲,在家打扫卫生。手机响了,是林深。她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心跳快了两拍,深吸一口气才接起来。
“在忙?”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似乎有点嘈杂。
“没有,在家收拾。有事?”
“下午有空吗?”林深问,“有个私人艺术展,不大,但挺有意思。主办方给了我两张票,想着你可能会喜欢。”
苏棠确实喜欢看展,以前在傅氏,偶尔忙里偷闲也会去逛逛。她犹豫了一下。
“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林深补充道,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票浪费了有点可惜。”
他这以退为进的招数,用得倒是熟练。苏棠心里嘀咕,嘴上却已经应了下来:“……几点?在哪里?”
林深很快报了时间和地址,就在市中心的一个私人画廊。“我三点半到你楼下接你?”
“不用,我自己过去就行。”苏棠立刻拒绝。
“好。”林深没坚持,“那到时候见。”
挂了电话,苏棠看着手机,有点懊恼自己答应得太快。可心底,又隐隐有些期待。那个艺术展她之前在网上看到过宣传,是一位很先锋的装置艺术家的个展,她确实感兴趣。
下午,苏棠挑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连衣裙,外面套了件驼色大衣,头发披散下来,化了淡妆。看着镜子里还算得体的自己,她才出门。
画廊在一个闹中取静的老街区。苏棠到的时候,林深已经等在门口了。他今天穿得更休闲些,卡其色的长裤,深蓝色的毛衣开衫,里面是简单的白t,少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儒雅的书卷气。他正低头看手机,侧影挺拔。
苏棠走过去,他似有所觉,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停顿了几秒,才淡淡一笑:“来了。进去吧。”
展厅里人不多,很安静。展出的作品确实很有冲击力,用各种废弃的工业零件和电子元件组合成充满未来感和末世感的装置,光影运用得极为巧妙。苏棠看得很投入,偶尔会凑近了仔细看某个细节,或者退后几步,感受整体的氛围。
林深一直跟在她身边半步的距离,不远不近。他没怎么说话,只是在她偶尔驻足时间稍长时,会低声问一句:“喜欢这个?”
或者在她看简介时,他会默默递过一瓶水。
看展的过程很舒服。没有刻意的交谈,没有尴尬的沉默,只有一种静谧的、共享着某种美好体验的默契。苏棠甚至暂时忘记了他们之间那些复杂难解的问题,沉浸在了艺术的世界里。
看完展,两人从画廊出来。天色有些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雨。
“找个地方坐坐?”林深问。
苏棠点点头。两人沿着老街慢慢走,最后进了一家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茶馆。茶馆里点着线香,放着古琴曲,气氛宁静。
点了壶普洱,茶香袅袅。林深替她斟茶,动作不疾不徐。
“没想到你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展。”苏棠捧着温热的茶杯,开口道。
“以前接触不多。”林深很坦然,“后来……知道你喜欢看这些,就留意了一下。看得多了,也觉得有点意思。”
他这话说得自然,苏棠却听出了背后的用心。他在为了她,去了解他原本可能并不感兴趣的领域。
她心里一暖,又有点涩。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林深换了个话题。
“嗯,项目启动了,开始忙了。”苏棠说起工作,话多了些,“就是有些供应商对接起来有点麻烦。”
林深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她停顿的时候问一两个关键问题,或者给出很实际的建议。他眼光毒辣,经验丰富,往往三言两语就能点出问题的核心。苏棠听着,受益匪浅。
不知不觉,一壶茶见了底。窗外的天彻底暗了下来,雨点开始敲打窗棂。
“下雨了。”苏棠看向窗外。
“嗯。”林深也看了一眼,“我车停在附近,送你回去?”
这次,苏棠没有拒绝。“好,谢谢。”
林深的车就停在老街外面。雨下得不大,但很密。他撑开一把黑色的大伞,很自然地倾向她这边。苏棠走在他身侧,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着淡淡的茶香。伞下的空间有限,两人的手臂偶尔会轻轻碰到,隔着衣料,传来温热的触感。苏棠身体微微僵硬,往旁边让了让。
林深似乎察觉到了,脚步顿了一下,伞更向她那边倾斜了些,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被雨打湿了。
上了车,林深启动车子,暖风打开。苏棠看着车窗上蜿蜒流下的雨水,忽然觉得这个狭小温暖的车厢,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外面是冰冷的雨夜,里面,只有他和她,还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湿漉漉的街道上。红灯前停下,林深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苏棠。”
“嗯?”苏棠转头看他。
林深看着前方红灯跳动的数字,侧脸线条在仪表盘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点模糊。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母亲那边,我会处理。至于其他……给我点时间。”
他没说具体要给什么时间,但苏棠听懂了。他在让她看他的行动。
苏棠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车子在她公寓楼下停稳。雨还在下。林深解了安全带,似乎想下车送她。
“不用送了,就几步路。”苏棠连忙说,拿起自己的包,“谢谢你的伞,还有……今天。”
林深看着她,没坚持,只是说:“伞你拿着。路上小心。”
苏棠点点头,推开车门,撑开那把黑色的大伞,快步跑进了公寓楼。
直到走进电梯,她才靠在轿厢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里还握着他的伞,伞柄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今天的一切,看展,喝茶,雨中同行,还有他最后那句话……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可伞是真的,他身上被雨打湿的肩头也是真的。
苏棠回到家,把伞仔细收好,放在门边的伞桶里。看着那把黑色的大伞,她心里那团乱麻,好像又被轻轻地拨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