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最后那句“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像一把悬在苏棠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她接下来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如履薄冰,心惊胆战。
她请了两天病假,在家里昏天暗地地睡,试图把身体和脑子里的混乱一并清零。可一闭上眼,就是被他抱在怀里的滚烫触感,就是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和眼神,还有他低沉嗓音里那不容错辨的占有欲和逼迫。
她知道,退路已经彻底被封死了。他不会再给她时间和空间去逃避、去纠结、去“想清楚”。他要一个答案。一个明确的、不容含糊的答案。
可是,她该怎么选?
一边是惊涛骇浪、前途未卜,却带着致命吸引力的林深。一边是风平浪静、一眼望到头,却让她心如止水的“现实”。
她像个站在十字路口的迷途旅人,彷徨四顾,却看不到任何指路的标识。
病假结束回去上班,苏棠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萎靡不振的气息。脸色依旧苍白,眼底的青黑用厚厚的遮瑕也盖不住,人也瘦了一圈,原本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荡。
同事们都关切地询问她身体好了没有,她只是勉强笑笑,说“好多了”。可谁都看得出来,她心事重重,魂不守舍。
陈宇又发来了几次邀约的信息,言辞比之前更加恳切,甚至隐隐透出想要“确定关系”的试探。苏棠看着那些字句,心里只有一片荒芜的麻木。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吊着陈宇了,这对他不公平。可她也没办法立刻给出回应。她的心,早已被另一个人搅得天翻地覆,根本腾不出半点位置给别人。
她破天荒地主动约了陈宇下班后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见面。
陈宇显然很高兴,特意提前到了,还给她点了她喜欢的焦糖玛奇朵。
“苏棠,你身体好点了吗?看你脸色还是不太好。”陈宇关切地看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喜欢。
苏棠捧着温热的咖啡杯,指尖冰凉。她低着头,不敢看陈宇期待的眼神,声音干涩地开口:“陈宇,对不起。”
陈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你是个很好的人,”苏棠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费力,“对我也很好。可是……对不起,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咖啡厅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可气氛却一下子凝滞了。
陈宇沉默了很久,才勉强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是因为……林特助吗?”
苏棠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没想到陈宇会这么直接地点破。
陈宇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熄灭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了。你看他的眼神……和看我的,不一样。”
苏棠抿紧了嘴唇,无言以对。
“我明白了。”陈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苏棠,我尊重你的选择。虽然……很遗憾。希望……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幸福。”
他说完,站起身,没有再看她,转身离开了咖啡厅。背影透着落寞和萧索。
苏棠坐在原地,看着对面那杯几乎没动过的焦糖玛奇朵,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愧疚、酸涩、茫然……什么滋味都有。
她知道,自己彻底斩断了退路。现在,她真的只剩下林深那条……前途未卜的路了。
而林深,似乎也察觉到了她斩断退路的举动。他不再像之前那样“静默”,也不再刻意疏远。他开始用一种更加直接、却也更加……正常的方式,重新进入她的视野。
不再是那种隐秘的、让人抓不住把柄的“田螺姑娘”式关怀。而是更加光明正大,却也更加令人无法拒绝的“工作需求”。
比如,他会亲自打电话到市场部,点名要苏棠参与某个重要项目的核心数据分析,理由是“她心细,数据敏感度高”。然后,这个项目就会需要频繁地跟总裁办沟通、汇报,苏棠不得不经常出入他的办公室。
又比如,傅总临时需要一份跨部门的综合报告,林深会直接指派苏棠作为市场部的联络人和主要撰写人之一。于是,苏棠有了更多机会参加高层会议,接触核心信息,当然,也无可避免地,要经常面对林深。
这些安排合情合理,完全基于工作能力和需求,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甚至连市场部总监都开始对苏棠刮目相看,觉得她是被林特助慧眼识珠,要重点培养的苗子。
只有苏棠自己心里清楚,这所谓的“重点培养”,背后藏着怎样的心思。
每次去他办公室,他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穿着挺括的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扣着,目光锐利,言简意赅,专注地讨论着工作。那份专业和冷静,几乎要让苏棠怀疑,那晚抱着她、用近乎威胁的语气让她“好好休息”的男人,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可偶尔,在他低头看文件,或者她汇报完工作转身准备离开时,她能感觉到他目光的停留。那目光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仿佛能穿透她伪装的专注和……温度。
他不说话,不靠近,却用无处不在的“工作交集”,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她牢牢笼罩在他的影响力范围之内。让她习惯他的存在,适应他的节奏,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依赖他的指点。
他像是经验最丰富的猎人,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点瓦解猎物的警惕,让她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待在他圈定的领地里。
苏棠的心,就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温水般的“侵蚀”下,越来越摇摆不定。理智的警告声日渐微弱,情感的天平,早已不受控制地,彻底倾向了他那边。
她开始不自觉地期待那些“工作交集”。期待走进他办公室时,看到他挺拔的身影;期待汇报时,他偶尔投来的、带着赞许的点头;甚至期待他布置新的、有挑战性的任务,因为那意味着,又能有正当理由,和他多说几句话。
她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
就在她几乎要认命,准备向心底那份日益膨胀的情感投降时,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这天下午,苏棠正在工位上整理一份林深要的数据报告,内线电话突然响了。是前台,语气有些异样:“苏棠,楼下有位女士找你,说是……你母亲?”
苏棠愣了一下。母亲?母亲怎么会突然跑来公司找她?事先也没打个电话。
她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赶紧下楼。
前台休息区,果然坐着一位中年妇女。但不是苏棠的母亲,而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女人。女人大概五十岁上下,穿着得体,保养得宜,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某种尖锐的审视。
看到苏棠走过来,女人站起身,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她的衣着,她的全身。
“你就是苏棠?”女人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冷意。
“我是。请问您是……”苏棠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我姓舒。”女人报出姓氏,下巴微微抬起,“林深的母亲。”
苏棠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林深的……母亲?
她怎么会找上门来?而且是用这种方式?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无措,瞬间攫住了苏棠的心脏。她手脚冰凉,喉咙发干,几乎说不出话来。
舒女士看着苏棠瞬间苍白的脸色和慌乱的眼神,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讽刺的弧度。
“苏小姐,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她虽是询问,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苏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舒女士,走到公司附近一家僻静而昂贵的茶室的。她像是踩在云端,每一步都虚浮无力。
包厢里,茶香袅袅,环境雅致。舒女士姿态优雅地坐下,点了一壶顶级龙井,然后抬眼看着坐在对面、依旧魂不守舍的苏棠。
“苏小姐,我就开门见山了。”舒女士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我听说,你和我儿子林深,最近走得很近?”
苏棠的心猛地一缩,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我……我和林助理只是工作上的上下级关系……”
“上下级?”舒女士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点温度,“什么样的上下级关系,需要他动用手里的资源和权力,替你父亲联系医院专家,替你摆平工作上的麻烦,甚至……深更半夜抱着你去看医生?”
苏棠的脸一下子血色褪尽。她……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连那晚林深抱她去医院的事情都知道?
“苏小姐,你还年轻,有些心思,我能理解。”舒女士放下茶杯,目光变得锐利无比,“攀高枝,想走捷径,这都不稀奇。但我劝你,早点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林深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你应该很清楚。”
她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苏棠心里:“他是傅氏集团未来的核心,是傅怀瑾最看重的人。他的婚姻,他的伴侣,必须要能对他的事业,对傅家,有绝对的助益。而不是一个……除了年轻和几分姿色,一无所有,甚至可能会成为他软肋和污点的普通员工。”
苏棠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羞辱、难堪、愤怒、还有深切的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这是五十万。”舒女士从随身的爱马仕手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推到苏棠面前,动作优雅,却带着施舍般的轻蔑,“离开傅氏,离开我儿子。这些钱,足够你在别的地方重新开始,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安稳过日子。”
支票上冰冷的数字,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苏棠脸上。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妆容精致、眼神冷漠的女人,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警告,心底最后一点犹豫和彷徨,忽然就被一种尖锐的、混合着自尊和愤怒的情绪所取代。
她慢慢坐直了身体,尽管手指还在颤抖,声音却异常清晰:“舒女士,我想您误会了。”
舒女士挑眉看着她。
“我和林助理之间,除了工作,没有任何您想象的那种关系。”苏棠一字一顿地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至于您说的那些事,那是林助理作为上司的关照,我感激,但仅此而已。您的钱,请您收回去。我不会离开傅氏,更不会接受任何……侮辱性的施舍。”
说完,她站起身,不再看那张支票和女人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转身,挺直脊背,走出了包厢。
直到走出茶室,走到人来人往的街上,苏棠才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羞辱。而是因为,当那个女人用最残忍的方式,撕开她和林深之间那道名为“现实”的巨大鸿沟时,她终于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她和他,是真的,不可能。
那些暧昧的试探,那些无声的守护,那些让她心动神摇的瞬间,在冰冷的现实和巨大的阶级差距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终于明白,林深那句“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或许,不仅仅是在逼她做出选择。
更是在提醒她,他们之间那遥不可及的距离,和他那个世界,可能带给她的、她根本无法承受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