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会那场风波,在林深强势而高效的干预下,总算有惊无险地渡过了。设备当晚就位,调试顺利,年会得以如期举行,而且因为那套新设备的加持,互动环节的效果反而比原计划更加出彩。
市场部总监在庆功宴上特意提了这件事,虽然没点名,但话里话外肯定了苏棠的“及时沟通和有效解决”。李薇坐在下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苏棠心里清楚,这份功劳,至少有一大半要记在林深头上。可她知道,他的“帮忙”,从来不是为了让谁记功。那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她是他罩着的人,动她,就等于动他。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那股被强势保护的战栗感,与日俱增。像是被纳入羽翼的雏鸟,对外面的风雨感到畏惧,却又贪恋着翅膀下的温暖和安全。
年会过后,公司进入了一年中最繁忙的年底冲刺阶段。各种总结、汇报、预算、规划,压得人喘不过气。苏棠也忙得脚不沾地,经常加班到深夜。
林深似乎比她更忙。总裁办那边灯火通明是常态,他陪着傅怀瑾频繁出差,即便在公司,也总是行色匆匆,眉头紧锁,周身弥漫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两人在公司里几乎碰不到面,连茶水间的“偶遇”都成了奢望。
可苏棠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关注”并未因为忙碌而减少。她加班时,后勤总会“恰巧”多订一份营养均衡的宵夜送到市场部。她感冒咳嗽,第二天桌上就会多出一盒进口的润喉糖和几包冲剂。甚至她午休时趴在桌上睡着,醒来时身上会多了一件质地柔软的薄毯,带着一股极淡的、她熟悉的清冽气息。
她问过同事,没人知道这些东西是谁放的。仿佛真有田螺姑娘,或者……某个她心知肚明却不敢点破的人,在用这种方式,无声地熨帖着她每一分疲惫和不适。
这种被时刻惦念、细致呵护的感觉,像温水煮青蛙,一点点瓦解着她残存的理智和防线。她开始习惯性地在疲惫时,期待那份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惊喜”;在遇到难题时,会下意识地想,如果是他,会怎么解决。
她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沦陷,走向那个名叫“林深”的漩涡中心。可奇怪的是,心底除了惶恐,竟也生出一丝认命般的平静,甚至……隐秘的期待。
转折发生在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夜。
苏棠为一个重要的年度报告熬了三个通宵,终于在deadline前完成了。发送给总监后,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头晕眼花,喉咙也干得冒火。
看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办公室里只剩她一个人,安静得能听见暖气片发出的细微嗡鸣。
她关掉电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勉强撑着收拾好东西,她扶着桌沿站起来,眼前却猛地一黑,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
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赶紧抓住椅背,才稳住身形。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呼吸也变得急促,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糟糕……低血糖好像犯了。她今天忙得只胡乱塞了几口面包,此刻报应来了。
她摸索着从包里找出几颗随身带的糖,剥开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但眩晕感并未立刻缓解。她虚弱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等那一阵难受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更久,她听到外面走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这么晚了,还有谁在公司?
脚步声在她办公室门外停住了。然后,门被轻轻推开。
苏棠勉强睁开眼,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走廊的光站在门口。熟悉的轮廓,熟悉的气息。
是林深。
他似乎是刚结束工作,身上还穿着挺括的黑色西装,只是没打领带,衬衫领口松着,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锐利深邃。
看到靠在椅子上、脸色苍白、额头冒汗的苏棠,林深的眉头瞬间拧紧,眼神沉了下去。
“苏棠?”他大步走进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怎么了?”
苏棠想说自己没事,可一开口,声音却虚弱得厉害:“没事……就是有点晕……”
林深走到她身边,俯下身,伸手,很自然地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微凉的触感传来,苏棠浑身一颤。
“有点低烧。”林深的语气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苏棠想拒绝,她最怕去医院。
“别说话。”林深打断她,语气严厉,“站起来,试试能不能走。”
苏棠在他的注视下,只好咬着牙,试图站起来。可腿软得像面条,刚站起来,又是一阵眩晕,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林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他的手臂坚实有力,稳稳地托住了她几乎瘫软的身体。
“走不了?”他问,声音就在她头顶,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丝。
“……嗯。”苏棠羞窘得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么狼狈的样子,偏偏被他撞见。
林深没再说话。他一手扶着她的胳膊,另一手绕到她背后和膝弯,微微用力,竟将她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骤然腾空,苏棠低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衬衫衣襟。鼻尖瞬间被那股清冽好闻的、独属于他的气息所包围。他的胸膛很宽厚,很温暖,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这个姿势太过亲密,太过暧昧。苏棠的脸瞬间烧得通红,连耳根都烫得厉害。她想让他放她下来,可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话也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林深抱着她,步履稳健地走出办公室,走向电梯。他的手臂很稳,怀抱很暖,仿佛抱着的是易碎的珍宝。他微微低着头,下巴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际。
苏棠闭着眼,把脸埋在他胸口,不敢看他的表情,也不敢看周围。她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狂跳的声音,也感觉到他胸膛下同样有力的搏动。
电梯一路下行到地下车库。林深抱着她,走到那辆熟悉的黑色奥迪旁,用遥控钥匙开了车门,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副驾驶座上,又俯身过来,替她系好安全带。
他靠得很近,近得她能看清他浓密的睫毛,和他眼底那抹深沉的、化不开的担忧。他身上的气息更加清晰,混合着一点极淡的烟草味和疲惫的味道。
系好安全带,他却没有立刻退开,而是保持着那个极近的距离,看着她。他的目光在她苍白却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上流连,在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上停顿,最后,落在她因为紧张而无意识咬着的、已经失了血色的唇瓣上。
他的眼神深暗,像有什么汹涌的情绪在其中翻腾。
“下次再让我发现你把自己累成这样,”他开口,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疼惜和责备,“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话听起来像是威胁,可语气里那份不容错辨的关切和紧张,却让苏棠心头一酸,眼眶瞬间就湿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林深看着她泛红的眼圈,眼底的暗色更浓。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了她眼角渗出的一点湿意。
“闭眼,休息。”他收回手,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
车子平稳地驶出车库,汇入深夜寂静的车流。暖气开得很足,座椅温暖舒适。苏棠闭着眼,却根本无法平静。刚才被他抱起时的悸动,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和眼神,还有那句带着疼惜的“威胁”,都像电影画面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
她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那层薄薄的、名为“上司下属”的窗户纸,在他抱起她的那一刻,在他对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已经被彻底捅破。
他不再掩饰他的在意,他的保护欲,甚至……他的占有欲。
而她,似乎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默许了这一切。
车子没有去医院,而是停在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私立诊所门口。林深显然早就联系好了,值班医生和护士已经等在那里。一系列检查做下来,确认只是疲劳过度加上着凉引起的低烧和眩晕,并无大碍。
医生开了药,叮嘱要好好休息,补充营养。林深一直陪在旁边,眉头紧锁地听着医嘱,那副认真严肃的样子,仿佛生病的是他自己。
从诊所出来,已经是凌晨三点多。林深把车开到苏棠家楼下。
“自己能上去吗?”他停好车,侧过头问她。吃了药,又在诊所休息了一会儿,苏棠感觉好多了,只是身上还有些发软。
“可以。”她点点头,解开安全带。
林深却先一步下了车,绕到她这边,拉开车门,朝她伸出手。
苏棠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的手很大,很暖,稳稳地握住了她微凉的手,稍一用力,就将她从车里扶了出来。
他并没有立刻松开,而是牵着她的手,另一手拿着药,陪她走到单元门口。
深夜的小区万籁俱寂,只有路灯发出昏黄的光。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上去吧,好好睡一觉。”林深松开她的手,把药递给她。
“谢谢林助理。”苏棠接过药,低声道谢。心里却空落落的,好像那温度一离开,就带走了什么。
林深看着她低着头、有些无措的样子,眼神深了深。他忽然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苏棠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抬起头。
林深低下头,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最后定格在她微微睁大的、带着水汽的眼睛上。
“苏棠,”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磁性,“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想清楚你要什么。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说完,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
苏棠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融入夜色,直到完全看不见,才像被抽空了力气一样,慢慢蹲下身,把脸埋进臂弯里。
手里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耳边还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
他不再迂回,不再试探。他给了她最后通牒。
逼她,在咫尺的温柔和可能万丈的深渊之间,做出选择。
而她心里清楚,那个答案,或许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