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县的天,亮了。
不是旭日东升。
而是一座压在所有人头顶的大山被神只一指搬开,让那万古未见的天光,第一次刺破了黑暗。
城门口,再也看不到那些满嘴黄牙,盘剥“过路钱”的兵痞。
长街上,也消失了那些牵着恶犬,以欺凌弱小为乐的豪绅恶奴。
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沉默如铁的神威军士卒。
他们甲胄森然,长枪如林,目不斜视地巡弋在城中各处,化作冷冽正义的判官。
那股从尸山血海里带来的煞气,凝固在空气里,让任何心怀不轨的宵小之辈,仅仅是远远看上一眼,都感觉自己的魂魄要被冻结。
可诡异的是,他们对那些从门缝里、窗棂后探出头来,满眼畏惧的普通百姓,却秋毫无犯。
整个青阳县,被一种诡异、恐惧与微末希望的宁静所笼罩。
辰时。
“咚——!”
“咚——!”
“咚——!”
县衙门口那面蒙尘已久的鸣冤鼓,被人擂响。
鼓声沉闷,却滚滚天雷,声传全城,震动了每一个人的心弦。
无数百姓被这陌生的鼓声吸引,壮着胆子,潮水般朝着县衙广场聚集而来。
他们看到的,不是什么官老爷升堂审案。
而是县衙那高高的白玉石阶之上,不知何时,已悄然站了一道身影。
青衫磊落,身形修长。
他未携带任何兵器,仅仅是负手而立,一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俯瞰着下方越聚越多的人群。
雷洪如一尊沉默的铁塔,肃立其后。
白衣胜雪的燕青儿,宛若九天仙子,则安静地立于他身侧。
反衬得他愈发深不可测,如同行走在人间的神只。
“是……是他!”
“蛇口谷的那个神仙……”
人群中,几个幸存的官兵和豪绅家丁,只一眼就认出了林风,瞬间吓得面无人色,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林风没有说话。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
一股无形的威压,却从他身上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广场。
明明无风,所有人的衣衫却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压得紧贴在身上,呼吸困难。
明明无声,所有人的耳中却嗡嗡作响,心脏狂跳不止。
广场上数千人,竟无一人敢大声喧哗。
直到人聚得差不多了,林风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带着某种言出法随的魔力,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我叫林风。”
“从今日起,青阳县,由我来定规矩。”
没有多余的废话,开门见山,霸道绝伦。
下方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彻底消失了。
林风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因常年劳作而麻木、因食不果腹而贫穷、因久居人下而畏惧的脸。
“你们当中,有人,生来为牛马,至死无立锥之地。”
“有人,终年劳苦,所得不过糠秕,妻儿食不果腹。”
“有人,世代为奴,连自己的性命,都握于他人之手。”
他顿了顿,声音淡漠。
“这世道的规矩,错了。”
人群开始骚动,窃窃私语声如蚊蝇般响起,但依旧没人敢大声回答。
林风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俯瞰众生的冷意。
“错了,就该改。”
“所以,我来了。”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在每个人头顶炸响!
“第一条规矩:均田地!”
“所有被抄没的贪官、恶霸、豪绅之家产田亩,尽数收公!”
“而后,按人头,分予城中及左近乡野,所有无地、少地之农户!”
轰!
这句话,像一颗太阳,砸进了所有人那片绝望的内心深海!
短暂到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哗然!
“什么?!”
“分……分田地……给我们这些泥腿子?”
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沟壑的老农,激动得浑身剧烈颤抖,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抬手就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浑浊的老泪,瞬间夺眶而出,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老天爷……老天爷开眼了啊!”
人群彻底沸腾了!
狂喜、震惊、怀疑、不敢置信……种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整个广场都陷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氛围。
然而,有人狂喜,就有人如坠冰窟。
人群外围,几个身穿绸缎的富户乡绅,脸色已然惨白如纸。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
一个面容倨傲,留着一撮山羊胡的中年人,终于按捺不住,排众而出。
此人名叫王四谦,家有良田百亩,祖上出过秀才,在青阳县的士绅阶层中,向来以“儒士”自居,颇有名望。
他对着台阶上的林风,深深长揖及地,姿态十足,却言语淬毒,绵里藏针。
“敢问这位……林山主,自古以来,田产私有,神圣不可侵犯,此乃圣人所订之礼法,是天理!”
“您此举,无异于强取豪夺,是动摇国本之乱政啊!”
他的骨子里,还秉持着士绅与官家共天下的腐朽信条。
“若天下人都如您这般,视他人财产如无物,那这煌煌世道,岂不彻底乱套了?”
他声音洪亮,引经据典,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不少被分地冲昏了头脑的百姓,也渐渐冷静下来。
是啊,这地……是抢来的,拿得住吗?拿得烫手啊。
其余几个小地主见状,也立刻壮着胆子站出来附和。
“王兄所言极是!此举有违天理,必遭天谴!”
“请山主三思,莫要因一时收买人心,而行此等乱政!否则后患无穷!”
他们自以为抓住了“理”,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言语间甚至带上了一丝教化的味道。
台阶上,林风看着这群自寻死路的蝼蚁,脸上毫无波澜,甚至还露出了一丝淡笑。
他没有反驳,反而淡淡问道:
“王四谦?”
“家有良田百亩,奴仆二十余人,城中铺面三间,我说的对否?”
王四谦一愣,随即挺直了腰杆,傲然道:“不错!这都是我王家祖辈勤俭,数代经营所得!光明正大!”
林风点点头,随手指向人群中那个最开始流泪的老农。
“你,过来。”
老农战战兢兢地爬上前。
“你叫什么?家里几口人?有多少地?”林风温声问道。
“回……回大老爷,小人叫……叫张老三,家里七口人……一分地,也没有……”
林风的目光,重新落回王四谦的脸上,笑容愈发冰冷,如万载玄冰。
“他,七口人,无立锥之地。”
“你,一人独坐,享百亩良田。”
林风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现在。”
“你跟我谈天理?”
他缓缓抬起右手,伸出了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
“以前的天理,是你们写的。”
“现在,我就是天理。”
话音未落,王四谦脸色剧变,他张开嘴,似乎想用更激烈的言辞来辩驳这“神棍”之言。
但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只见林风那根手指,对着他,隔空轻轻一弹。
没有劲风,没有声响。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
可那王四谦,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苍天巨手从世间抹去。
他脸上的傲慢与引经据典的从容瞬间凝固,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底板,无声无息地分解、消散,化作了最微不足道的尘埃,飘散在空气里。
连一滴血,一根骨头都没有留下。
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全场,死寂。
一种比死亡本身更可怕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神鬼莫测、超凡的手段,骇得魂飞魄散!
林风看都没再看那片空地一眼,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他的目光,冰冷地扫过那几个刚刚还在附和的地主。
“噗通!”
“噗通!”
那几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齐齐跪倒在地,疯狂地磕头,额头与青石板碰撞出砰砰的闷响,屎尿齐流,腥臊之气弥漫开来。
“我的规矩,就是天理。”
林风的声音,如同亘古不变的寒冰,回荡在广场上空,烙印进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谁赞成?”
“谁反对?”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那名叫张老三的老农,第一个从极致的恐惧中反应过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林风的方向,重重地磕下了一个响头!
“小人……小人赞成!谢青天大老爷!谢神仙老爷!”
一个,两个……
如同一片被劲风吹过的麦浪。
广场上,成千上万的百姓,黑压压地跪了下去,脸上挂着激动的泪水,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
那不是畏惧。
而是发自内心的,最狂热的崇拜与敬畏。
这一刻,他们跪的,不再是一个什么山大王。
而是一尊,能赐予他们土地与新生,能主宰他们命运的……活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