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滚落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星辰盯着对面山壁，瞳孔骤然收紧。那道新裂的缝隙正在缓缓扩大，边缘泛着暗红，像是被烧烫的铁皮慢慢卷曲。一股腥气从深渊里涌上来，缠住脚底的寒霜，迅速化作黑雾。
倩儿察觉到异样，下意识握紧了凤凰骨。她刚想开口，却被星辰反手拉到了身后。他的动作很快，没有犹豫，也没有看她一眼。
“别动。”他说。
话音未落，黑雾炸开，血影翻腾。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泣血鬼面完整覆盖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神冷得像冰湖底的石，直直落在星辰身上。
怨灵从十指间嘶鸣而出，盘旋成环。魔尊抬起手，掌心朝天，一道血线自指尖滴落，在空中划出诡异符文。地面开始震颤，裂缝中渗出粘稠液体，落地即燃，火焰呈暗紫色。
倩儿咬牙，抬手结印。永生之炎自掌心喷涌而出，在身前凝成半圆光盾。火光映在她脸上，照出一层薄汗。
黑潮扑来，撞上炎盾。
轰！
火屑四溅，盾面出现第一道裂痕。倩儿闷哼一声，脚步微晃。她知道撑不了多久，刚才破阵已经耗去大半灵力，现在只能靠本能维持防御。
可她没退。
她看着星辰的背影。他一直站着，没有拔剑，也没有后退一步。鸦青长发被风吹起，银丝剑穗轻轻摆动。
“你还记得就好。”魔尊开口，声音低哑，“现在，还给我。”
他双臂展开，血雾如潮水般涌向四面八方。山壁上的裂痕越来越多，连成一片血网。整个冰崖仿佛成了祭坛，正被某种古老仪式唤醒。
炎盾又是一震，裂纹蔓延至中央。
倩儿呼吸一滞，手指发麻。她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星辰！”
这一声带着慌，也带着痛。她不是怕死，是怕他做出她看不懂的事。
星辰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很短，却让她心跳停了一拍。他眼里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她说不清的东西，像是告别，又像是承诺。
然后，他松开了握着斩月的手。
剑柄离手瞬间，倩儿瞳孔猛地收缩。她想冲上去拦住他，双腿却像钉在原地。她张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星辰将斩月脱手掷出。
长剑划破空气，直取魔尊心口。速度极快，轨迹精准，没有任何花哨，就是最简单的一击。
魔尊没有躲。
剑尖刺入胸口，却没有鲜血喷出。相反，斩月在接触身体的刹那，开始分解，化作无数细碎光点，如同萤火升腾。
那些光点不散，反而顺着剑身倒流回来，缠绕住星辰与魔尊两人。光流越聚越多，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心形光茧，将他们完全包裹其中。
外界的一切声音都被隔绝。
倩儿独自站在原地，面前只剩破碎的炎盾和悬浮的光茧。她的手还举着，保持着想要抓住什么的姿势。指尖微微颤抖，掌心全是冷汗。
风停了。
连深渊里的黑雾都静止不动。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个发光的心形轮廓，安静得可怕。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星辰要这么做。她只知道，刚才那一剑，不是攻击，而是交付。
她慢慢放下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凤凰骨还在，温热未散。她轻轻捏了一下，像是确认自己还清醒。
抬头再看时，光茧表面泛起微弱波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跳动。她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像是被人用手攥住了心脏，一下一下挤压。
她往前走了一步。
又一步。
直到站在光茧前，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她没碰，只是仰头望着。
里面的人影模糊不清。她分不清哪个是星辰，哪个是魔尊。但她能感觉到，有股力量正在缓慢交融，不是对抗，而是连接。
就像两条本该相遇的河，终于找到了彼此的源头。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眼神变了。不再是慌乱，也不是无助，而是一种近乎决绝的平静。
她转身面对深渊，背对着光茧。双手交叠于胸前，再次结印。灵力从丹田涌出，穿过经脉，直逼指尖。
炎盾虽裂，但火未熄。
她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其中。火焰重新燃起，虽不如先前炽烈，却更加凝实。裂痕依旧存在，但不再扩散。
她站稳脚跟，一动不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光茧内部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玻璃裂开的第一道缝。紧接着，整个茧体开始轻微震动，光芒由白转金，又由金转赤。
倩儿察觉到变化，却没有回头。她知道现在不能看，也不能问。她只能守在这里，守住这片刻的平衡。
突然，光茧剧烈一震。
一道细微的裂缝出现在表面，随即迅速蔓延。金光从缝隙中溢出，洒在冰面上，映出斑驳光影。
她终于忍不住回头。
就在那一瞬，星辰的脸清晰了一瞬。
他隔着光茧看她，嘴角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可话没出口，光茧便彻底爆裂开来。
强光乍现，她下意识抬手遮挡。等光芒散去，她放下手臂。
眼前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星辰跪在地上，背脊挺直，双手撑地。他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额角渗出血丝。但他还活着。
魔尊站在三步之外，一手按着胸口，鬼面完好无损。他低头看着自己被刺中的位置，那里没有伤口，只有淡淡的光痕残留，正缓缓消退。
两人之间，空无一物。
斩月不见了。
倩儿冲上前，一把扶住星辰肩膀。她感觉他的身体很冷，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你疯了吗？”她声音发抖，“为什么要扔掉剑？”
星辰没有立刻回答。他靠着她的支撑，慢慢抬起头，看向魔尊。
“信我。”他说。
只有两个字。
可这两个字像刀子一样扎进她心里。她想起刚才那一剑，想起光茧成型的瞬间，想起他回头时的眼神。
她咬住嘴唇，没再说话。
魔尊站在原地，久久未动。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鬼面边缘。那一瞬间，他的动作竟有些迟疑。
然后，他开口了。
“你以为这样就能唤醒它？”他的声音比之前低了许多，不再带着那种癫狂的语气，“你以为……你真的能承受？”
星辰撑着地面，一点点站起来。他站得很慢，每动一下都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重量。
“我不需要承受。”他说，“我只需要记得。”
魔尊冷笑一声：“记得？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我知道。”星辰打断他，“我是那个在风雪里刻字的人。”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倩儿扶着他，感觉他的手臂在微微发抖。她不敢看魔尊，也不敢再说话。她只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撕开更深的伤口。
魔尊沉默了几息。
然后，他缓缓摘下了鬼面。
面具落下，露出整张脸。
倩儿猛地睁大眼睛。
那张脸，和星辰一模一样。
不只是相似，而是完全相同。五官、轮廓、甚至连眉骨间的那道旧伤，都分毫不差。
唯一的区别是，他的左眼角有一道竖痕，像是被谁用指甲狠狠划过，至今未愈。
星辰看着他，没有惊讶，也没有退缩。
“你不是我。”他说。
“我是你忘了的那一半。”魔尊低声说，“是你亲手封印的执念，是你不敢面对的恨。”
星辰摇头：“我不是来认亲的。”
“那你来做什么？”
“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
星辰抬起手，指向自己心口。
“我的心。”他说，“你还欠我一句‘永生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