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智超把酒往桌上一放,打量一下李怀德明显憔悴许多的脸色:“李厂长,你这是……刚从局子里出来?”
“局子?哼,要是局子就好!比局子还他娘的吓人一百倍!”李怀德声音都带着后怕的颤音,
“‘铁拳办’,听过没?我刚被他们请去‘喝茶’,那茶喝得我差点尿裤子!”
他苦笑一声,给自己倒杯黄智超带来的酒,手还有点抖,酒液都洒出来几滴,
“要不是我那老丈人还有点能量,在外面递话,我这会儿估计还在里面背语录,不,是画押认罪呢!”
“哦?他们也找你?”黄智超故作惊讶,给自己也倒杯酒,心里却是一动:
看来这帮“铁拳办”的,跟白天巷子里那伙“内务府”的人,即便不是一伙,消息也是互通的,行动够迅速啊。
“可不是嘛!”李怀德一屁股坐下,一口闷下杯中酒,一股清凉中又带着火辣的感觉和滋味,让他回味无穷,这是他从来没喝过的好酒,
“问的还是周主任的事,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还旁敲侧击打听你,问我跟你熟不熟,平时都聊些啥,有没有跟你一起搞什么小动作。”
“智超,你这酒哪里来的,怎么这味道?”
黄智超也给自己倒一杯:“那李厂长你怎么说的?”
“我能怎么说?”李怀德突然压低声音,“你小子,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也碰上他们?看你这春风满面的,一点不像刚遭过罪的样子啊。你可别告诉我你没事。”
黄智超放下酒杯:“碰上了。不过,他们不是请我喝茶,是想请我吃全武行。”
他轻描淡写地把下午在巷子里,如何被三个人跟踪、堵截,然后他如何“正当防卫”的事说个大概,当然,隐去内务府那段,只说是几个不明身份的打手。
李怀德一开始还端着酒杯,听到一半,手就停在半空,嘴巴越张越大,眼睛瞪得像铜铃。
等黄智超说完“他们手艺潮了点儿,三两下就都躺下”,李怀德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桌上,酒洒了他一裤子,他却浑然不觉。
“我操!”李怀德猛地站起来,“三……三个?还带着家伙?你小子……你……你把他们全撂倒?!”
他上下打量着黄智超,像看怪物似的,绕着他走两圈,“就你一个人?他们没把你怎么样?你……你小子行啊!深藏不露啊!奶奶的,那帮孙子,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跟审贼似的,没想到在你这儿栽了这么大跟头!快,快跟我说说,怎么撂倒的?他们是不是哭爹喊娘?”
“稍微活动下筋骨而已。”黄智超笑道,重新给李怀德倒上酒,“不过,李厂长,这事儿恐怕还没完。他们既然能找到你,说明已经把咱俩都划拉进去。周主任这案子,水深着呢。”
李怀德脸上的兴奋劲儿和解气劲儿慢慢褪去,被黄智超这么一提醒,重新换上凝重和后怕:“是啊,我也感觉到。那帮人看我的眼神,就跟看阶级敌人似的,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智超老弟,你说,他们下一步会干什么?会不会再来找我?”
“不好说。”黄智超摇摇头,“不过,咱们自己得留个心眼。他们问你具体细节没?比如我们怎么扳倒周主任的?”
“那倒没有。”李怀德努力回忆着,“就一个劲儿问我认不认识周主任的心腹,知不知道他有什么黑料,还有就是跟你小子有没有私下串联。我一口咬死,啥都不知道,跟你也就是个普通同事。”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不过,我感觉他们好像已经掌握不少东西,就是在诈我,想从我这儿找到突破口。”
黄智超点点头:“嗯,这帮人鼻子灵得很,手段也脏。李哥,这阵子,咱们还是少来往,免得被人抓着把柄。有什么要紧事,打个手势,或者找个绝对可靠的中间人传个话就行。我今天来,也是想提醒你这个。”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怀德长长叹气,脸上满是愁容,“他娘的,这叫什么事儿啊!扳倒个周主任,倒惹一身骚。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
“当初也得干!”黄智超打断他,“周主任那种人,多在位一天,厂里就多一天不得安宁,不知道多少工友要遭殃。咱们做了该做的事,没什么好后悔的。至于这些麻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李怀德看着黄智超,这小子年纪轻轻,遇上这种天大的事儿,却比他还沉得住气。
他苦笑道:“行,听你的。妈的,豁出去了!大不了,老子这工作不要了,回乡下种地去!总比天天在这儿提心吊胆,觉都睡不踏实强。”
“那倒不至于。”黄智超给他续上酒,“他们也就是查查,真要没凭没据,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话是这么说,两人心里都清楚,这“影子”要是硬往你身上靠,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想躲也难。
又喝几杯,黄智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起身告辞:“李厂长,我先回了。你也早点歇着,养足精神,指不定明天他们又出什么幺蛾子呢。记住,万事小心,少说少错。”
“行,你小子也千万小心。”李怀德把他送到门口。
黄智超身形一闪,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怀德关上门,回到屋里,看着桌上那半瓶酒,心里五味杂陈。
这黄智超,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以前只觉得他有点本事,现在看来,这何止是有点本事,简直是深不可测!
不过,有这么个能打又能抗,还冷静得可怕的“同事”,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天塌下来,好像也有人能先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