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最后看见的,是解剖台上骤然亮起的电弧。电流窜过指尖时的麻痹感还没褪去,她便跌进了一片滚烫的黑暗里,耳边是嘈杂的哭喊声,鼻尖萦绕着一股浓郁的、混合了草药与炭火的陌生气息。
“醒了!小姐醒了!”
一只粗糙的手抚上她的额头,林晚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青灰色的帐顶,绣着歪歪扭扭的缠枝莲纹样。她动了动手指,触到的是硬邦邦的木板床,身上盖着的被子沉甸甸的,带着一股陈旧的棉絮味。这不是她的解剖室,更不是医院的病房——她是市公安局最年轻的主检法医,前一秒还在为一桩连环杀人案的尸检报告加班,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种地方?
“小姐,您可算醒了,吓死奴婢了。”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红着眼圈,端来一碗黑漆漆的药,“张大夫说您是落水受了寒,得把这药喝了才能好。”
落水?林晚皱紧眉头,脑海里突然涌入一段陌生的记忆:这具身体的主人叫苏晚,是个孤女,前些日子被远房表哥接到京城,要送到镇国将军萧彻府中做侍女。昨日她跟着表哥穿过将军府的锦鲤池时,不知被谁推了一把,直直栽进了水里,再醒来,芯子就换成了她林晚。
穿越?这种只在小说里看到的情节,竟然真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当了五年法医,最擅长的就是在混乱中找到线索,眼下首要的,是先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活下去。
她接过药碗,忍着苦涩一饮而尽。药汁入喉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碰撞的轻响,像是铠甲的零件在摩擦。双丫髻的丫鬟瞬间变了脸色,忙不迭地扶着林晚坐好,压低声音道:“是将军回来了,小姐您快坐端正些,将军最不喜人懒散。”
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寒气先一步涌了进来。林晚抬眼望去,只见来人穿着一身玄色劲装,墨发用玉冠束起,面容冷峻如刀削,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像结了冰的寒潭,扫过她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他身形高大,肩宽腰窄,即使没穿铠甲,也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凌厉气场——这就是镇国将军萧彻,大曜王朝最年轻的战神,传闻中他杀人如麻,性情冷漠,连皇帝都要让他三分。
“醒了?”萧彻的声音低沉,没什么温度,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既醒了,明日便去账房领牌子,往后跟着陈嬷嬷学规矩,府里不养闲人。”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林晚看着他,忽然注意到他左手袖口下,隐约露出一道浅褐色的疤痕,顺着手臂蜿蜒向上——那是一道典型的刀伤,伤口边缘有明显的不规则撕裂,像是被钝刀反复切割过。更让她在意的是,萧彻说话时,喉结滚动的幅度有些异常,左手手指会不自觉地蜷缩,这是神经压迫的典型症状,通常与慢性中毒或旧伤复发有关。
“将军。”林晚下意识地开口,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冲,连忙放缓了声音,“您方才进来时,脚步有些虚浮,是不是……时常觉得心口发闷?”
萧彻的脚步猛地顿住,寒潭般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你怎么知道?”
林晚心头一紧,知道自己失言了。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法医,从他的细微动作里看出了端倪。她定了定神,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我……我以前在家时,曾跟着邻村的大夫学过些粗浅的医理,看将军的面色,像是气血不畅的样子。”
这个理由半真半假,却恰好堵住了萧彻的疑问。他盯着林晚看了半晌,像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最终只是冷声道:“不该问的别问,做好你自己的事。”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开了,留下一室冰冷的空气。
双丫髻的丫鬟拍着胸口,小声道:“小姐,您可吓死我了,将军的事哪是咱们能议论的?您不知道,府里的人都说,将军三年前在边关中了敌人的毒,这些年一直靠汤药吊着,脾气才这么差的。”
林晚点点头,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萧彻的症状,不像是普通的中毒,倒像是某种慢性神经毒素,会逐渐侵蚀人的运动神经和心肺功能。如果真如丫鬟所说,他已经被毒困扰了三年,那恐怕早已伤及根本,寻常汤药根本治标不治本。
接下来的日子,林晚一边跟着陈嬷嬷学规矩,一边暗中观察萧彻的情况。她发现萧彻果然每日都要喝一碗汤药,药碗是特制的黑陶碗,药汁呈深褐色,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苦味。而且他很少在府里吃饭,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书房处理军务到深夜,偶尔咳嗽时,会用手帕捂住嘴,手帕上偶尔会沾着淡淡的血丝。
这些细节让林晚越发确定,萧彻的毒比她想象的更严重。作为一名法医,她见过太多因中毒而痛苦死去的人,萧彻眼底的疲惫和隐忍,让她莫名地有些心疼——他是战功赫赫的将军,本该在战场上意气风发,却要被无名的毒素日夜折磨。
转机发生在半个月后。那天府里的厨房突然出了乱子,负责给萧彻熬药的婆子突然腹痛不止,倒在地上抽搐,脸色发青,像是中了毒。府里的大夫一时之间查不出原因,急得团团转。林晚恰好路过,看到婆子的症状,心里立刻有了判断——这是典型的生物碱中毒,症状与她之前处理过的一起毒鼠强中毒案极为相似。
“快,给她灌些肥皂水!”林晚脱口而出,“再找些绿豆和甘草,煮水给她喝,能缓解毒性!”
陈嬷嬷愣了一下,见林晚说得笃定,只好半信半疑地照做。没想到不过半个时辰,婆子的腹痛就缓解了不少,脸色也渐渐恢复了血色。大夫赶来时,看到婆子的状态,也忍不住惊叹:“没想到苏姑娘竟有如此医术,这法子倒是奇特,却很有效。”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萧彻耳中。当晚,他便让人把林晚叫到了书房。
书房里燃着淡淡的檀香,萧彻坐在书桌后,面前摊着一堆军务文书。他抬起头,目光比以往柔和了些:“今日厨房的事,多谢你了。”
“将军客气了,我只是碰巧知道些土方法。”林晚垂下眼,不敢与他对视。
萧彻却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递过来一个小巧的锦盒:“这是谢礼。”他顿了顿,又道,“你既然懂医理,那便从明日起,负责帮我熬药吧。”
林晚心里一动,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机会。她抬头看向萧彻,正好对上他的目光,这一次,她没有看到以往的冷漠,反而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信任。
从那天起,林晚便成了萧彻的专属药童。她每天都会提前去药房核对药材,然后亲自熬药,确保药汁的浓度和温度都恰到好处。熬药的时候,她会偷偷观察药材的成分,发现其中大多是滋补气血的药材,却没有一味能针对神经毒素——看来府里的大夫,根本没找到萧彻中毒的根源。
这天,林晚熬好药,端到萧彻的书房。他正在看一张军事地图,手指在地图上的某个位置轻轻敲击着。林晚把药碗放在桌上,忍不住多嘴道:“将军,您这药里少了一味‘透骨草’,若是加上,或许能缓解您手臂的麻木。”
萧彻的手指顿住,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手臂麻木?”
林晚心跳加速,连忙解释:“我……我看您握笔时,手指偶尔会僵硬,想来是手臂血脉不通。透骨草能活血化瘀,对您的旧伤或许有好处。”
萧彻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跟我来。”
他带着林晚走到书房的暗格前,打开暗格,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木盒。他取出木盒里的一张纸,递给林晚:“这是三年前我在边关中毒时,从敌人身上搜出来的药方,府里的大夫研究了三年,也没看出这药方里的毒到底是什么。”
林晚接过药方,仔细看了起来。药方上的字迹潦草,药材大多是常见的草药,只有一味“醉仙藤”,她从未在现代的药典里见过。她皱着眉头,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古代医书,里面提到过一种叫“醉仙藤”的植物,毒性极强,会缓慢侵蚀人的神经,中毒者初期会手脚麻木,后期会心肺衰竭而死,且无药可解。
“将军,这药方里的‘醉仙藤’,是剧毒。”林晚的声音有些颤抖,“这种毒……无药可解。”
萧彻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靠在书架上,声音低沉:“我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顿了顿,看向林晚,“你既然能看出问题,是不是有办法缓解?”
林晚看着他眼底的绝望,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想起自己穿越前,曾参与过一种新型神经解毒剂的研发,虽然还在试验阶段,但原理与缓解“醉仙藤”的毒性相似。她咬了咬牙,道:“我或许有办法,但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些特殊的药材。”
萧彻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他抓住林晚的手,力道有些大:“只要能缓解,无论什么药材,我都能给你找来。”
他的手掌温热,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林晚的脸颊瞬间红了。她连忙抽回手,低下头:“我会尽力的。”
接下来的日子,林晚开始按照现代解毒剂的原理,配制缓解毒性的药方。萧彻则动用自己的人脉,四处寻找她需要的药材。两人的交集越来越多,林晚渐渐发现,萧彻并非如传闻中那般冷漠。他会在她熬夜配药时,默默给她端来一碗热汤;会在她不小心打翻药碗时,第一时间关心她有没有烫伤;会在她想家时,笨拙地安慰她,说以后将军府就是她的家。
林晚的心,在这些细微的关怀里,慢慢沦陷了。她知道自己不该对一个古代的将军动心,她不属于这个时代,或许有一天,她会像来时一样,突然消失。可她控制不住自己,每次看到萧彻温柔的眼神,她都会忘记自己是穿越而来的林晚,只觉得自己是将军府里那个被他呵护的苏晚。
萧彻对林晚的心意,也越来越明显。他会在公务之余,陪她在府里的花园散步;会把自己珍藏的玉佩送给她,说这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会在宴会上,挡掉那些对林晚不怀好意的目光,坚定地告诉所有人,林晚是他在意的人。
就在两人感情渐浓时,危机却悄然而至。
这天,林晚正在药房配药,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她走出药房,只见一群官兵冲进了将军府,为首的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手里拿着一道圣旨:“镇国将军萧彻,涉嫌通敌叛国,即刻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萧彻脸色一变,却没有反抗,只是看向林晚,眼神里满是担忧:“你别怕,我会没事的。”
林晚冲上前,想要拉住萧彻,却被官兵拦住。她看着萧彻被带走的背影,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她知道,这一定是有人陷害萧彻,而陷害他的人,很可能就是当年给她下毒的人——他们怕萧彻的毒性被缓解,怕他重新站起来,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他。
林晚擦干眼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救萧彻。
她想起萧彻曾经告诉她,他在朝中唯一的盟友是丞相。她连夜乔装打扮,偷偷溜出将军府,去找丞相。丞相听了她的话,沉吟片刻,道:“萧将军忠心耿耿,定是被人陷害。只是皇上已经下了圣旨,想要翻案,难如登天。除非……能找到当年给萧将军下毒的人,证明这是一场阴谋。”
林晚眼前一亮:“我知道谁是下毒的人!三年前萧将军在边关中毒,下毒的人是当时的副将李嵩,他一直嫉妒萧将军的战功,后来投靠了太子!”
丞相点点头:“李嵩现在是太子的人,想要动他,需要确凿的证据。你可有办法?”
林晚想起萧彻书房里的那张药方,还有她这些日子配制的解药:“我有办法。只要能让我见到李嵩,我就能让他认罪。”
丞相安排林晚以医女的身份,混入太子府。李嵩果然在太子府中,他见到林晚时,并没有起疑心,只当她是太子请来的医女。林晚借着给李嵩诊脉的机会,偷偷在他的茶里加了一点“醉仙藤”的提取物——这种提取物不会让人中毒,却会让人产生与中毒相似的症状,比如手脚麻木、心口发闷。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李嵩就开始浑身抽搐,脸色发青,和当年萧彻中毒的症状一模一样。他以为自己中了毒,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招认了当年给萧彻下毒,以及如今陷害萧彻通敌叛国的全部真相。而这一切,都被躲在屏风后的丞相和皇帝派来的暗卫听得一清二楚。
萧彻被无罪释放,李嵩和太子因谋逆罪被打入天牢。皇帝感念萧彻的忠心,不仅恢复了他的官职,还赏赐了他很多金银珠宝。
萧彻回到将军府的那天,府里张灯结彩,像是过年一样。他走进药房,看到林晚正在配药,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金光。
萧彻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我回来了。”
林晚的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她转过身,看着萧彻,眼眶通红:“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担心你。”
“让你受委屈了。”萧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温柔地说,“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他拉着林晚的手,走到府里的锦鲤池边——这里是林晚穿越而来,第一次落水的地方。池子里的锦鲤自由自在地游着,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萧彻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枚精致的玉簪,簪头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他拿起玉簪,轻轻插在林晚的发髻上:“苏晚,我知道你和别的女子不一样,你聪明、勇敢、善良,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我萧彻此生,非你不娶,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晚看着萧彻真诚的眼神,泪水又一次流了下来。她用力点头:“我愿意。”
婚礼办得很盛大,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镇国将军萧彻娶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女子。婚后的日子,平淡而幸福。林晚继续帮萧彻缓解毒性,虽然不能彻底根治,但萧彻的身体越来越好,已经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这天晚上,两人坐在庭院里看星星。林晚靠在萧彻的怀里,忽然想起了现代的父母和同事,她轻声道:“萧彻,你知道吗?我其实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会飞的铁鸟,有能照亮黑夜的灯,还有很多你从未见过的东西。”
萧彻愣了一下,随即紧紧抱住她:“不管你来自哪里,你都是我的妻子,是我萧彻这辈子唯一想守护的人。”他顿了顿,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银色的东西——那是林晚穿越时,不小心带过来的打火机。“这个东西,你一直珍藏着,想必对你很重要。以后,我会陪你一起,等你想回去的那天。如果……你永远回不去,我就陪你在这儿,过一辈子。”
林晚看着打火机,又看了看萧彻温柔的眼神,心里充满了暖意。她知道,不管自己来自哪里,不管未来会怎样,只要有萧彻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她抬起头,在萧彻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萧彻,我不想回去了。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夜空中的星星很亮,像是在为他们祝福。林晚靠在萧彻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嘴角扬起了幸福的笑容。她曾经以为,穿越是一场意外,是一场灾难,可现在她才明白,这场意外,让她遇到了此生最珍贵的人。
星火漫天,渡我而来,只为与你相守一生。这,就是她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