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室的檀香在凌晨三点的空气里盘桓,季明川的银边眼镜滑到鼻尖,镊子尖端悬着半片薄如蝉翼的澄心堂纸。北宋古籍《清平乐》的残页在无影灯下泛着蜜色光泽,纸纹间游走着八百年前制墨匠人精心调配的松烟痕迹。
季老师?玻璃门外传来轻叩,女子声音裹着初秋的凉意,策展部沈青禾。
他手一颤,半片宣纸落回工作台。推门而入的女人踩着羊皮短靴,米色风衣下摆掠过门框时带起几不可察的檀香涡流。她脖颈间晃动的玉蝉吊坠在暖光灯里泛着莹润的光,与修复台上那枚出土玉器竟有七分相似。
这是《清平乐》修复进度报告。季明川将文件夹推过桌面,金属袖扣在台面磕出轻响。自三年前那场大火后,他便习惯了用这些精致配件把自己包裹成密不透风的茧。
沈青禾没接文件,反倒俯身凑近显微镜:季老师用淀粉浆糊修补虫洞?她耳后飘来雪松混着佛手柑的暗香,策展方案需要呈现古籍原始破损状态,修复痕迹越少越好。
展览结束这些古籍还要入库保存。季明川不自觉后仰,后背抵住黄花梨椅背雕花的灵芝纹,虫蛀部分不加固,翻页时纸浆会继续剥落。
两人的呼吸在古籍上方交织,将八百年前的墨香蒸得愈发浓郁。沈青禾突然伸手,玉蝉吊坠擦过他挽起的衬衫袖口:这里,第十一行夜月一帘幽梦梦字,金粟笺衬纸的颜色...
比原纸浅两个色号。他截住她的话头,紫外线下能清晰区分新旧材料,不会干扰学术研究。
玻璃门外忽然滚过闷雷,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仿古窗棂上。沈青禾转身时风衣扫落案头青瓷笔洗,季明川伸手去接,指尖擦过她虎口处的朱砂痣。笔洗坠地裂成三瓣,北宋年间的雨水突然穿越时空,在二十一世纪的地砖上溅起细小的涟漪。
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空气仿佛凝固。季明川率先反应过来,尴尬地收回手,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碎片。沈青禾也跟着蹲下,两人的手又碰到了一起。季明川触电般缩回手,耳根泛红。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沈青禾急忙道歉,声音有些慌乱。季明川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没事,这笔洗本就有裂痕,早晚都会碎。”
雨越下越大,窗外一片朦胧。沈青禾看着季明川,欲言又止。季明川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别过脸去。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室内,紧接着一声炸雷响起,沈青禾下意识地抓住季明川的手臂。季明川身体一僵,但没有挣脱。
等雷声过去,沈青禾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手,脸涨得通红。季明川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竟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就在这时,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气氛,季明川接起电话,是博物馆馆长打来询问修复进度的。挂了电话,季明川对沈青禾说:“我们继续讨论方案吧。”沈青禾点点头,两人又坐回桌前,只是气氛已和之前大不相同。
两人重新讨论方案,可心思都有些飘忽。沈青禾时不时偷瞄季明川,而季明川也会在不经意间看向沈青禾。窗外的雨渐渐小了,风却吹进了室内,撩动着沈青禾的发丝。她抬手去捋,动作优雅又带着几分羞涩。季明川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那枚朱砂痣仿佛有魔力一般,吸引着他的视线。
突然,沈青禾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响,她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季明川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这一笑让他原本清冷的气质多了几分温暖。“饿了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粥店,味道很不错。”季明川提议道。沈青禾有些犹豫,但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只好点点头。
两人走出修复室,雨已经停了,月光洒在地上,像是铺上了一层银霜。他们并肩走着,偶尔有微风拂过,带着雨后清新的气息。谁也没有说话,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情愫,像一朵悄然绽放的花,在这寂静的夜里散发着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