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持续了六个小时。
林恩靠在休息区的金属长椅上，闭目养神。
周围嘈杂——机器的轰鸣、粗鲁的叫骂、劣质酒精的气味——但这些都没打扰他。他在感知。
胸口那片银色纹路像雷达，持续向四周散发微弱的能量波动。方圆百米内，所有携带能量反应的生命体都在他意识中留下光点。
大部分很暗淡，是普通人或低级改造者。但有三个光点特别亮，位置在空间站下层，正缓慢移动。
是之前那三个斗篷人。
小七坐在旁边，手指在数据板上划动，查看老板给的信息。关于废船坟场，关于这里隐藏的秘密。
“资料显示，坟场形成于五十年前的星域战争。”她低声说，“超过三千艘战舰在这里被毁，残骸堆积，形成现在这规模。战后，各方势力默认这里为无管辖区，逐渐发展成黑市和逃亡者的聚集地。”
“有传承者的记录吗？”林恩没睁眼。
“有，但很少。”小七翻页，“档案提到过几次目击报告，说有人在坟场深处活动，能量特征类似传承者，但行为神秘，不与外界接触。”
“可能是隐居者。”陈默从修理车间回来，手里拿着能量读数仪，“飞船快修好了，但引擎需要调试，还要两小时。”
“够我们去看看。”林恩起身。
陈默皱眉：“那三个人身份不明，可能危险。”
“正因如此才要弄清。”林恩看向下层入口，“如果他们是传承者，为什么躲在这里？如果是伊娃的人，为什么没动手？”
小七收起数据板：“我跟你去。”
“你留在这儿。”林恩说，“如果半小时后我们没回来，你就启动飞船离开，别回头。”
“可是——”
“这是命令。”
小七咬住嘴唇，最终点头。
下层入口是道厚重的气密门，需要权限卡。林恩用能量刃在控制面板上划开一道口子，手动接通线路。门滑开，后面是向下的阶梯，灯光昏暗，阶梯边缘结着冰霜。
陈默打头，林恩殿后。阶梯盘旋向下，大概走了三层楼高度，到达下层区。
这里和上层完全不同。没有霓虹灯，没有广告，只有惨白的应急照明。通道狭窄，墙壁是裸露的金属，布满锈迹。空气更冷，呼吸能看到白雾。
地上有脚印。
不是普通鞋印，是某种软底靴，印痕很轻，但间隔规律，显示走路的人受过训练。脚印延伸到通道尽头，那里有扇门，虚掩着。
林恩推开门。
里面是个圆形房间，直径约二十米。中央有个石台，和风暴星域神殿里那个很像，但小一圈。石台周围散落着一些物品：能量耗尽的晶石、破损的数据板、几个空营养剂管子。
房间里没人，但空气中有能量残留，很新鲜，不超过一小时。
“他们在这儿停留过。”陈默检查石台，表面有磨损痕迹，“这不是星神族的东西，风格更古老。”
林恩蹲下，捡起一块晶石碎片。内部结构复杂，刻着微小的符文，和传承者印记有相似之处，但更原始。
“他们在研究传承者历史。”他得出结论。
身后传来脚步声。
林恩转身。三个斗篷人站在门口，呈三角形堵住出口。为首的是之前对视过的那人，他掀开兜帽，露出全脸——四十岁左右，短发，右眼银色，左眼正常，脸上有伤疤。
“你们不该来这儿。”他说。
“你们是谁？”陈默问。
“守护者。”那人回答，“看守坟场深处的东西。”
“什么东西？”
“危险的东西。”另一人开口，是个女人，声音沙哑，“如果你们现在离开，我们可以当没见过。”
林恩没动。“你们是传承者。”
“曾经是。”右眼银色的男人说，“但现在我们选择隐居，远离纷争。”
“为什么？”
“因为外面太乱。”女人走上前，“星神族在追杀我们，伊娃的实验需要样本，普通民众把我们当怪物。这里虽然冷清，但安全。”
林恩看向石台：“那你们看守什么？”
三人交换眼神。男人最终叹气：“跟我们来。但记住，看到的东西，不能外传。”
他们走向房间另一侧，那里有面墙壁。男人按特定顺序触碰墙上几块砖石，墙壁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隧道。
隧道很深，坡度陡。走了大概十分钟，前方出现微光。尽头是个更大的空间。
林恩停住脚步。
这里像座地下神庙，穹顶高二十米，支撑柱上刻满符文。但最震撼的是中央——那里悬浮着东西。
不是石碑，不是雕像，而是一具尸体。
巨人尸体。
它躺在半空中，离地三米，身长超过十五米，穿着银色铠甲，铠甲破损严重，露出下面焦黑的皮肤。尸体保存完好，没有腐烂，只是干枯。它的脸像人类，但额头有第三只眼，闭着。胸口有个洞，拳头大小，贯穿前后，边缘光滑，像是被能量武器击穿。
“这是什么？”陈默声音发紧。
“星神族的祖先。”男人说，“或者更准确说，是星神族进化前的形态。他们称这个阶段为‘完全体’。”
林恩走近。尸体散发的能量波动很微弱，但质量极高，像浓缩的星辰。他感到胸口纹路在共鸣，微微发热。
“坟场形成不是意外。”女人说，“五十年前那场战争，就是为了争夺这具尸体。各方势力在这里混战，最后同归于尽，尸体被深埋，渐渐被遗忘。只有少数人知道真相。”
“你们在保护它？”林恩问。
“在观察。”男人说，“尸体内的能量还在缓慢释放，会影响周围环境。坟场的能量风暴、异常的引力场，都源于此。如果尸体被移动或破坏，可能引发灾难。”
陈默盯着尸体胸口的洞：“这是什么造成的？”
“虚空吞噬者。”男人说，“十万年前，完全体星神族曾与虚空吞噬者交战。这具尸体是少数留下的证据——它被幼体击穿，但临死前反杀，将幼体封印在自己体内。”
林恩看向洞口。里面确实有东西在蠕动，很慢，像冬眠的蛇。
“它还活着？”
“半死不活。”女人说，“封印在减弱，每十年我们会加固一次。但最近，封印衰退速度在加快。”
林恩明白他们为什么在这里了。这不是隐居，是守护。用自己残余的力量，维持一个可能毁灭星系的封印。
“需要帮忙吗？”他问。
男人苦笑：“帮忙？你们自身难保。伊娃的人在附近活动，他们在找这具尸体。如果被他们得到，他们会提取尸体内的虚空能量，制造更可怕的武器。”
“你们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有人在外面盯着。”第三个人开口，是个年轻男子，一直沉默，“昨天，一艘星神族科研船进入坟场，伪装成商船。他们在扫描地下结构，迟早会找到这儿。”
陈默看向林恩：“这就是伊娃的真正目标？不是幼体，是这具尸体？”
“可能都是。”林恩说，“尸体蕴含的虚空能量更纯净，更适合她的研究。”
外面传来震动。
不是地震，是爆炸。上层空间站的方向。
年轻男子脸色一变：“他们动手了。”
四人冲回上层。阶梯上到一半，遇到小七。她脸色苍白，手里拿着步枪。
“星神族的人来了，二十个以上，有重武器。修理厂老板在抵抗，但撑不了多久。”
“飞船呢？”陈默问。
“引擎还没修好，动不了。”
爆炸声更近了。林恩听到能量武器的嘶鸣，还有人的惨叫。
“带路，从另一条路去飞船。”他对三个守护者说，“你们熟悉这里结构。”
男人点头：“跟我来。”
他们没走主通道，而是钻进通风管道。管道狭窄，只能爬行。爆炸声在头顶不断响起，灰尘簌簌落下。
爬了十分钟，到达飞船停靠的船坞。但入口被炸塌了，碎石堵死。
“绕路要多久？”陈默问。
“至少二十分钟。”女人说，“到时候船可能没了。”
林恩走到堵死的通道前，手按在石头上。传承者能量灌注，石头内部结构开始崩解。但他刚恢复，能量有限，只能开出一条窄缝。
“一个一个过。”
小七先钻过去，然后是守护者们，陈默殿后。林恩最后通过时，能量耗尽，石头重新合拢，差点夹住他腿。
船坞里一片狼藉。三艘飞船被炸毁，残骸还在燃烧。他们的船停在角落，外壳多了几个弹孔，但整体完好。修理厂老板躺在地上，胸口有个焦黑的洞，已经死了。周围散落着几具星神族士兵的尸体。
“快上船！”陈默冲向驾驶舱。
引擎启动，但动力输出不稳。陈默猛推操纵杆，飞船颤抖着升起。船坞大门紧闭，需要权限打开。
“撞出去。”林恩说。
陈默将护盾能量全部集中到船头，加速。飞船像炮弹撞向大门。
金属撕裂声刺耳。大门变形，但没完全破开。飞船卡在中间，进退不得。
星神族士兵从两侧通道涌出，举枪射击。能量束打在船壳上，护盾急剧消耗。
“再来一次！”林恩把剩余能量输入引擎。
陈默倒车，再次撞击。这次大门彻底崩开，飞船冲出去，进入坟场残骸区。
后方，两艘星神族快艇追来。它们体型小，在残骸间更灵活，很快逼近。
“不能让他们跟上。”男人说，“我知道有个地方能甩掉他们。”
“带路。”
飞船在残骸迷宫中穿行，快艇紧咬不放。前方出现巨型货船残骸，腹部有个破洞。
“从那儿进去。”男人指着破洞。
陈默驾驶飞船钻进货船内部。里面漆黑，只有导航灯照亮前方。快艇也跟进来。
“左转，然后急停。”男人说。
陈默照做。飞船左转后猛刹。快艇反应不及，冲到前面，撞上一堵金属墙。
爆炸的火光照亮黑暗。
“继续走，前面有出口。”
飞船从货船另一侧钻出，暂时甩掉追兵。但雷达显示，更多信号正在聚集。
“他们呼叫了支援。”陈默看着扫描屏，“至少五艘战舰正在靠近坟场。”
“去尸体那里。”林恩突然说。
守护者们愣住。
“你想干什么？”男人问。
“如果他们目标是尸体，我们就不能让他们得手。”林恩说，“但守是守不住的，不如主动出击。”
“怎么出击？”
林恩看向尸体所在的方向。
“唤醒它。”
众人沉默。
“你疯了。”女人说，“尸体醒来，可能第一件事就是杀光我们。”
“也可能先杀星神族。”林恩说，“它体内封印着幼体，对虚空能量敏感。星神族的武器大多有虚空能量残留，会激怒它。”
陈默思考几秒，点头：“风险很大，但确实可能制造混乱，让我们有机会逃走。”
“需要怎么做？”男人问。
“带我去尸体那儿，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飞船调转方向，朝地下神庙飞去。这次走的是另一条路，更隐蔽，但更危险——要穿过一片密集的残骸区，间隙很小，稍有不慎就会撞毁。
陈默全神贯注。飞船在钢铁丛林中穿梭，外壳擦出火花，留下划痕。
十分钟后，到达神庙上方。地面有入口，但被碎石掩埋。
“炸开它。”林恩说。
小七把剩余爆破贴片全部贴在入口处。引爆后，碎石飞溅，露出向下的通道。
“我跟你去。”小七说。
“不，你留在这儿协助陈默。”林恩看向三个守护者，“你们也留下，保护飞船。”
“你一个人下去太危险。”男人说。
“人多了反而麻烦。”
林恩跳下通道。落地后，朝神庙深处跑去。
尸体还在原处悬浮。靠近时，林恩感到胸口纹路剧烈共鸣，像要烧起来。他走到尸体下方，抬头看那个贯穿伤。
里面的东西在动，比之前活跃。
他伸出手，按在尸体脚部铠甲上。传承者能量缓缓注入。
起初没反应。但十秒后，尸体手指动了一下。
接着，第三只眼睁开了。
金色瞳孔，没有感情，只有纯粹的力量。它看向林恩，目光像实质的重压，让他呼吸困难。
“醒来。”林恩用意识沟通，“敌人来了，要夺走你的身体。”
尸体慢慢坐起。动作僵硬，像生锈的机器。它低头看自己胸口的洞，里面的东西开始疯狂挣扎。
封印在松动。
尸体发出低吼，不是声音，是能量波动，震得整个神庙摇晃。它站起来，身高几乎触及穹顶，银色铠甲反射着微弱的光。
然后它看向入口方向。
那里传来脚步声——星神族士兵冲进来了。他们看到尸体，愣住，随即举枪射击。
能量束打在铠甲上，溅起火花。尸体被激怒，抬手一挥。无形的力量扫过，前排士兵瞬间被拍成肉泥，撞在墙上。
更多的士兵涌入，重型武器开火。尸体胸口被击中，里面的东西发出尖啸。
就是现在。
林恩将剩余能量全部注入胸口纹路，然后释放。银光如波纹扩散，触及尸体胸口的封印。
封印彻底崩解。
幼体钻出来了。
它像条银色巨蟒，从伤口涌出，在空中扭曲。尸体痛苦嘶吼，抓住幼体，试图把它扯出来。但幼体缠住尸体手臂，开始吸收能量。
星神族士兵趁机攻击，想渔翁得利。但尸体和幼体的战斗波及范围太大，能量乱流横扫，士兵像纸片一样被撕碎。
林恩趁机退向出口。经过石台时，他看到上面有块晶石在发光，顺手抓起。
身后传来更剧烈的爆炸。尸体和幼体撞破穹顶，冲向上层，整个地下结构开始坍塌。
林恩冲进通道，石块在身后落下。他全力奔跑，在通道彻底塌陷前跳进飞船。
“走！”他吼。
陈默早已启动引擎。飞船从入口冲出，后方，坟场中心区域正在崩解。巨大的能量风暴形成，吞噬着一切。
星神族战舰试图撤离，但风暴扩散太快，两艘被卷入，瞬间解体。
飞船全速逃离。从后视屏看到，坟场中心出现一个漩涡，残骸被吸入，消失。
“尸体和幼体呢？”小七问。
“同归于尽了。”林恩看着手中晶石，里面记录着星神族远古历史，“至少暂时。”
陈默设定航线，朝绿源星飞去。
飞船外，星空平静。但每个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坟场毁了，秘密暴露了。星神族不会罢休，伊娃还会继续。
而林恩手中，多了块可能改变一切的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