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龙质疑自己被人跟踪了,但仁杰神色自若,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看着子龙轻松道:“那两个人不是两个女子吗?我看她们两个弱弱的,没有一点儿危险性,就没把她们放心上。”
子龙大奇:“女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仁杰挠了挠梳得齐整的鬓角,压低声音说道:“胸……胸脯鼓鼓的。而且女子走路总会不自觉地摆腰,男子一般不会这样。”
子龙托着自己的下巴思考,“那个身形高大的也是女子?她该不会是……”
子龙猜得一点儿没错,那个身形高大的女子正是青萍的贴身侍女王大叶。另一个自然是青萍无疑了。
于是,子龙故意拐进了一个死胡同,仁杰默契地断后,将两个跟踪者堵在了巷子里。
“王小姐,你这是闹哪一出呢?跟踪我们做什么?”
一身男装打扮的青萍大惊,不自觉地退后了半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我这么打扮我大哥都没认出来!”
“还是瞒着家里人跑出来的?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无事出来逛逛,不行吗?”
“你无事出来逛,本来没有什么不行的,可你干嘛总跟着我呀?”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着你了?”
“哎~仁杰,你跟王小姐说说她的行进路线。”子龙转向仁杰,“莫说我平白诬陷她。”
最近总在街上走动,子龙就传授了仁杰一些最基本的跟踪之术,正是当日世雄给他上的第一课。今日借此机会,正好检验一下仁杰的学习成果。
仁杰目光镇定,一边回忆一边说道:“王小姐自王家大门出来后,先过朱雀街,在陈记绸缎庄窗前驻足片刻,看似赏鉴布料,实则借窗影观察我们;随后转入羊市巷,穿过来福茶肆时,你俩还特意压低了斗笠,却忘了遮掩鞋面上新绣的玉兰纹样;哦,大叶你的不是,你的鞋面上绣的是如意纹;最后王小姐在笔墨摊子前假装问价,始终与我们保持十丈距离,途经三个岔路口都未改道,一直跟到这里。”
他眨眨眼,有些捉黠地说道:“王小姐你们的行进路线这般曲折,而且此处还是一个死胡同,若不是刻意跟随,难道二位是在描金陵城舆图不成?”
子龙比了个大拇指给他,是赞仁杰跟踪术学得不错的意思。
这动作却被大叶会错了意,她气得跺脚:“跟踪你们怎么了?哼!我家小姐也是为了帮詹公子你,你不要不识好人心!”
子龙听得一头雾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什么帮我?帮我什么?”
“好吧,我来说”,青萍叹气道:“我知道你在追查你父亲案子的线索,就想着跟着你看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你的。”
子龙有些感动,但也不知怎的,嘴里说出来的却是:“你一个待嫁的女子,没事儿乱溜达什么?万一遇到歹人怎么办?就像现在这样把你俩堵在巷子里,前不见人后不见人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么办?”
青萍听说子龙说得虽严厉,但还是关心自己的话,倒也没有计较,扭捏道:“我随身带了武器的,你看。”
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柄袖珍小剑,献宝一样举到子龙面前,“我随身带了防身的,这把可是削铁如泥的好剑,你别看它小,很厉害的。”
子龙趁她不备,一把夺了去,“现在这把好厉害的剑在贼人的手里了,你还有后手吗?”
青萍想要去抢,哪知子龙利用身高优势,把剑举得高高的,她怎么都抢不到。
眼看小姐受气,大叶气得一跺脚,尖声高喊起来:“抓贼啊!来人啊!杀人啦!杀人啦!快来人啊!”
平时看她长得五大三粗,没想到嗓门儿却是又尖又细,仿佛一把锥子直往人的耳朵里钻。
子龙和仁杰先是惊慌失措,捂住耳朵,夺路而逃,“两位姐姐保重,我们先走一步!”
仁杰边跑边抱怨,“她们居然使用这样低劣的江湖手段,撒泼耍赖,我不服气。”
子龙边跑边安慰他:“好男不跟女斗,咱们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一口气跑出几百米去,也不见两个女人追过来,两位好男方才渐渐收住脚步停下来,“哼!这个王大叶跟王青萍她们两个整天秤不离砣,砣不离秤地组团跟踪我,要干嘛呀。”
“公子,我看她们倒没有什么坏心思,方才王小姐不是说要帮你吗?你为何不喜欢?”
子龙想了一会儿,道:“她是一个有未婚夫的人,天天跟着我跑算怎么回事儿呢?你不知道她那个未婚夫,整个一个哭唧唧,外加醋坛子,哎呀呀,提起他我就头疼,我上辈子一定跟他有仇。”
跑着跑着也跑饿了,两个人就在路边的面摊子旁边坐了下来,子龙和仁杰各要了一碗烂糟面,刚把一双筷子从筷子篓里抽出来,就听到王大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两位詹公子好兴致呀,吃面那?”子龙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既然明牌了,青萍索性也不瞒着了,“我要跟你去查案。”
子龙摇头,“不可能。”
青萍气得嘴都嘟了起来,“为什么?”
“一、你是一个女人”,子龙伸出一个手指,“你先不要激动,我没有性别歧视,但是你看,你跟着我们两天了,就该知道,查案的时候不能吃饭不能喝水,一路风尘仆仆,辛苦、危险都不提了,青萍、大叶,你们作为女生,是没有时间化妆的。脸上跟花猫似的,衣服又脏又破,还有汗味,你能忍受吗?”
“二、你是王家小姐”,子龙举起两根手指,“金尊玉贵地长大的,你用自己的脚走过最远的路,就是从你的房间到你娘亲的房间吧?吃的,用的,都是金盘玉碗,这路边的糙食,比如这烂糟面就是贩夫走卒果腹之物,只怕贵府上养的吧儿狗比这吃得还精细些。你吃吗?”
“你不要再说了!”青萍生气了,“不就是烂糟面吗?你吃得,我怎么吃不得了!”说着,夺过仁杰手中的竹筷,接过掌柜手里的面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突然停了下来,青萍双眸晶亮地转向大叶,惊喜地说道:“大叶,你快尝尝看,这个烂糟面好好吃!”
大叶也飞快地抽了一双筷子,学她小姐的样子忙不迭也很大口地吃了几口,惊喜地点头道:“真是好吃哎~小姐,要不要打包一碗回去给王大娘尝尝?她手巧,立刻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出来,这样春梅、秋香、冬梅她们也能吃到了!”
青萍点头道:“这面煮得软烂,老人家最喜欢吃,回头给姨奶奶也送一碗去。”
说着说着她突然收了声,看向身旁表情揶揄、似笑非笑的子龙,子龙慢条斯理地抠着指甲,“查案子的时候聊女儿经,仁杰,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三个女人一台戏,是不是这么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公子,这句话的意思是女人爱说八卦,芝麻大的小事只要一开了头就停不下来,说长道短、添油加醋,三个女人能聊出一台戏出来。”
“嗯嗯,仁杰你解释得很好,很到位。王小姐,你听清楚了吧?查案不是闺中游戏,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总之,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不要再跟着我了,好吗?”
说罢,面也不吃了,带着仁杰扬长而去。
从城南跑到城东,又从城东折返回城西,子龙和仁杰两个饿得肚子咕噜噜叫,一进门子龙就喊道:“老圈儿,可有饭吃吗?你家少爷我快饿死了!快端两碗面上来。”
只见老圈儿愣怔怔跑出来,像是没听懂子龙的话一般,他还没开口子龙就知道出事了,因为老圈儿的嘴巴已经咧开成一个悲惨的形状。
“老圈儿,不着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少爷,家里失窃了。”
“丢了什么东西?”
“值钱的东西基本都不见了。”
子龙一惊,连忙跑去书房,把书案旁的一个画筒拿起来,揭开筒盖向下倾倒——空空如也。子龙不由得倒抽一口气,里面的五百金书契不翼而飞了。
还有这前后积攒的散碎铜板,统统放在书房的多宝阁上,居然一个不剩地不见了。
奇怪的是,朱谢潘王四家送的珍贵礼物倒都还在,一件未少。
“老圈儿,内院梧桐树下那坛子东西……”
“公子,那个东西我埋得深,刚我去看过了,倒没被偷走。”
“老圈儿,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你们两个出门以后,我也带了门,去街上买点菜、面什么的。等我买完东西回来,发现大门敞开,我赶紧跑去查看,原来一应钱财都丢失了。我不敢再走开,央了隔壁的邻居帮我去报官。”
“官差来了吗?”
“听说咱家丢了东西,连陈捕头都亲自来了,详细勘察了一番,留下话来叫你一回来就去衙门见他。”
子龙听了,急忙就往外走,回头看见仁杰一副气恨恨的样子,道:“你就守在家里,跟老圈儿一起,哪儿也不要去了。”
自己就是小偷的祖宗,结果家却叫小偷给偷了,这怎令人气恼?仁杰心里一万个气愤,正在想着要怎么揪出这个贼来。
只见子龙走到门边,仔细看了看锁头,道:“这偷家的贼是不是有咱们家钥匙?要不然怎么大门大敞四开?”说完这句话人才走了。
仁杰走到门边,也仔细地研究了一下锁头,道:“公子说得在理,这怕是家贼所为。”
老圈儿的脸皱成了一团,“詹小爷,什么家贼?家里就三个人,你俩出门了,只我一个在家,难道我是贼?”
“老圈儿爷,我肯定不是说你,但是你看,锁是用钥匙打开的,贼打开锁以后,又把门打开,就这么大敞着,把咱家的钱财一件件大摇大摆地搬了出去。咱们家钱财藏的地方,只你跟詹公子知道,贼如何得知?你去买菜的功夫,就轻轻松松地把钱都运走了,要说这不是家贼所为,都说不过去。”
再说子龙走到知州衙门去寻陈志伟,志伟一见他就说道:“詹公子,偷你家的贼,怕是熟人所为。”
子龙道:“我知道是谁偷的,只过来跟师伯您先说一声,明日让贼自己来销案。”
志伟笑道:“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吗?我听老圈儿说,把你的家底儿都偷空了。”
子龙挠头,“圣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世上得罪谁都好,轻易不要得罪女人。”
志伟道:“这我倒是没想到,世侄你这次惹的还是一桩桃花债。”
子龙一愣,“陈师伯你误会了,我得罪的确实是女人,不过却非风月之事……唉,总之一言难尽,等我去处理了这桩事,再来向您详细禀告。”
志伟点头,“你师傅临行前千叮万嘱,叫无论如何护你周全,我问他详情,他却讳莫如深不肯说。到底怎么回事呢?”
子龙摇头道:“哪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大概是前世积了很大的功德,所以才得我师傅跟母鸡护小鸡似的对我。”
二人分别后,子龙径直赶去王青萍的家,说明了要见王小姐,但仆人们都回说小姐不在家。
子龙无奈,道:“那把你们小姐的未婚夫叫出来。”
尤公子松松散散地摇着扇子来迎子龙,“你呀你,青萍要做什么,你顺了她的意做就是了,挣扎什么,非要逼她生气。”
子龙问他道:“你知不知道你未婚妻要做什么?她要跟着我去查案子,你是不是同意?你若同意,我自然没有意见。”
尤公子倏然把扇子合了,站了起来,“啊?我不知道她要查案,她查什么案呢?姑娘家家的,多危险呀!”
“你是不是管不了她?”
“夫为妻纲,我自然是能管她的。可她估计也就是好奇,新鲜两天就罢手了。”
“可我看她意志坚定,很认真的样子”,子龙冷笑道:“还不止呢,你未婚妻为了逼我答应她查案,把我家的财产都偷走了。”
“偷?怎么可能?青萍家多有钱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怎么可能偷你的钱?”
“我上门来就是为了此事,快把贼人王青萍叫出来吧。否则,我报与陈师伯知晓,官差来了一通翻找,把贼赃找出来可就不好看了。”
王家大哥在门外也听了一半,吓了一跳,连忙现身道:“詹公子且慢,舍妹年少无知,有时过于顽皮,做事失了分寸,还望看在往日情分上多多包涵。”
暮色渐浓,王府朱门前的石狮在夕阳下拉出长长阴影。子龙负手而立,衣袂在晚风中轻扬,静待着那个偷走他全部家当的女子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