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五见教主段摄黎微微点头示意其继续,遂恭声道:启禀教主,上月初六,肥桦率领部众撤离后便销声匿迹,其余人马除却极少数杳无踪迹,其绝大多数均已悉数返回断情谷待命。段摄黎斜倚在青石上,指尖轻叩石面:那毒老鬼可有消息?
小五躬身禀报:禀教主,据苗疆传回消息,那毒青古于本月初四曾现身春回教,此后江湖再无其踪迹。
春回教?段摄黎猛然直起身子,脖颈微偏,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可是春姑娘执掌的那个春回教?见小五默然颔首,他眉头紧锁,喃喃自语道:好个老毒物!他跑去苗疆作甚?莫非...指尖突然一顿,他该不会是弃了毒术改修蛊术不成?
小五垂首静立,不敢妄言。段摄黎沉吟片刻,忽然抬头问道:教中现余多少人手?
回教主:云雷、疾风二部各逃三人、五人外,尚余六百三十八人。话音刚落,小五似突然想起前夜七人之事,遂声音压得极低:只是...打更的老李于前夜失足殒命,同夜另有两部六人叛逃。除打更老李亡故与六叛徒,尚余…尚余六百三十一人。
老李?段摄黎倏然转身,他怎会...
日夜颠倒不慎摔亡。小五声音愈发低沉…
段摄黎摆摆手,眸中寒光乍现又敛,挥袖间广袖带起一阵寒风。待小五退入荆棘丛中,他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黑影,肩背显出几分佝偻,又生出几分颓唐。暮色中,那道江湖闻风丧胆的身影,这位叱咤江湖的断魂教主,背影竟比数月前单薄了许多,此刻因老仆猝逝竟显出几分萧索。
老李跟了我七十年之久啊...段摄黎攥紧拳头,又想起叛逃的十四名精锐,眸光骤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八个吃里扒外的败类…不对!是十四个!整整十四个卑鄙小人!无耻之徒…
继而又盘算着教中仅剩的百余战力,再想到拖家带口的数百教众,胸口如同压了块巨石。断魂教这艘大船,在这风雨飘摇之际,怕是再也经不起半点风浪了。
正沉思间,林间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段摄黎霍然起身,但见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至跟前。栾二那个废物!他一把抓住来者衣襟,为何至今没有回音?月光照出来人面容,正是教中暗卫统领。
只见来人径直走向段摄黎,在距其一丈处单膝跪地,沉声禀报:禀教主,栾二已遭不测…至于小姐和那人......话未说完,他猛然意识到失言,慌忙改口道:小姐进入总堂已久,想必有事耽搁…想必还未......
话音未落便被段摄黎厉声打断:谁问你这个?随即瞳孔骤缩,等等,你方才说栾二怎么了?
来人低声道:禀教主,栾二身首异处。
死了?段摄黎瞳孔骤缩,声音陡然拔高,谁干的?
来人茫然摇头:属下不知。
欲言又止间,无意瞥见段摄黎正死死盯着自己,随即他喉结滚动,声音发颤道:只是…只是什么?段摄黎鬼魅般闪现身侧,一把攥住其手腕。
禀、禀教主,只是那栾二死状极惨,半边头颅连同左肩被利器齐齐削去,切口平整如镜...像是被…
段摄黎挥手示意退下。待来人刚要领命离去,他突然暴喝:站住!那废物不是躲在断魂石里的吗?眼中寒光乍现:莫非是厉鬼索命,削了他的脑袋不成?属下确实不知内情,等大小姐回来...够了!段摄黎烦躁地挥手打断。那下属倒也识趣,深知教主最厌烦啰嗦,只得咽下满腹解释与疑惑,恭敬行礼:是,属下告退……
冷月高悬,寒风凛冽。段摄黎眉头紧锁:断魂崖的迷阵堪称天罗地网,乃他精心所布,普通宵小连靠近都难,寻常高手闯入亦难逃一死,更遑论突破重围?最蹊跷的是,对方竟能在断魂石前将教徒一击毙命?竟连头颅都削去半边——这等手段,绝非寻常修士所能为。这简直匪夷所思!莫非是那些自诩正道的牛鼻子所为?随即又立即摇头否定:可欣欣就在那伪君子的身边啊,他岂敢当着她的面,对我教中人下此毒手?谅他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究竟会是谁呢?段摄黎眼中寒光闪烁。对方竟能在他回教前就得到消息,莫非教中出了内鬼?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忽然,他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既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就别怪他玉石俱焚......
翌日,暮色四合时分,段欣欣目送师兄远去的背影,残阳如血,将天际染成绚烂的锦缎。她仰首凝望那片燃烧的云霞,恍惚间似有旧日时光在眼前流转,将她的眼眸也染成了绯色。那抹残阳穿过云隙,恍若时光的碎片,猛然照亮记忆深处蒙尘的旧事——
晚风拂过发梢,轻抚其微红面颊,带着夕阳最后的温度。这温柔的触感让她想起年少时那双温暖的手,曾轻抚过她的发丝、脸颊与肩头。豆蔻年华的情愫,终究在双十年华凋零。从此她便戴着面具生活,在红尘中随波逐流。
她恍惚又触到少年时那双温暖的手。昔年的心动,终究化作相思的坟茔。情丝断处,便是玩世不恭的开端。想到那些痴迷于她假象的痴人,如今回过头来再看那些纠缠的,在她眼中皆是傻子!
她眼底浮起冰凉的讥诮——这身皮囊早被浊世腌透,纵使搓洗得血肉模糊,也洗不掉那些沾染的气息,也涤不尽骨子里的污秽。她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恶。戏服加身便再难卸下,这一切,都源于当年那个负心人!如今她只能通过作践自己来报复……
东南方隐约闪现的零星火光,便是断魂教的临时据点。想到又被那老不起的臭道士瞎耽搁了许久,她眼中浮现出轻蔑之色。一想起方才那个不中用的道士,她啐了一口:这个没用的老东西,撩拨得她心痒难耐却终究无能为力!
这些年与这些腌臜货色周旋,竟也熬过来了。既然戏已唱到尾声,不妨再陪那老东西演完最后一折。她朝着火光走去,每想起那个道士的废物样子她就恶心得想吐:嗯!走到这一步,也不差最后这一着了。等那老东西双手奉上之时......
想到这里,她耳边仿佛听到咔嚓一声,竟不由自主笑出声来。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恶意,混合着残忍与快意。夜风中忽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段欣欣唇角扬起诡异的弧度。她眯起眼睛,眸中闪烁着剪刀剪断某物时所喷溅而出之物,与其所散发的冷冽寒光,此刻她仿佛已经听见那远比枯枝断裂还要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