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紫色的裙裾掠过草丛,突然打破了山谷间的寂静。段欣欣一手提着罗裙的裙摆,一手持枯枝漫不经心地抽打着路边的野花,脚步却坚定地向着篝火方向移动。树影间倏忽闪过一道黑影,转眼已单膝跪在段摄黎身侧的篝火旁:教主,大小姐到了。段摄黎阴沉的眸中闪过一丝波动,猛地直起身子:速速带她过来!黑衣侍卫领命而去,很快便引着段欣欣来到青石旁。
沧桑的面容在火光中忽明忽暗。那跳动的篝火映照着父女二人尽显疲惫与憔悴的面容,即便隔着段距离,段欣欣仍能看清父亲眉间沟壑里深锁着的愁绪。段摄黎亦捕捉到了其女那眉宇间化不开的阴郁,却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冰雪消融…
就在那段摄黎起身相迎的刹那,少女已如归巢的雏燕般扑入父亲怀中:爹~这声久违的撒娇让段摄黎眼中的阴鸷顿时柔软下来。冷峻的神色亦瞬间柔和:傻丫头,爹在这儿呢。
胡闹。段摄黎轻拍女儿后背时瞥见周围的下属,立即恢复了教主的威严语调:先坐下说话。父女二人随即走向密林深处,断续的低语在树影间飘荡——隐约传来的对话声中,时而迸出恶毒的咒骂,时而化作无奈的叹息,其中夹杂着震惊的质问,转瞬又迸发出压抑的怒斥,最终竟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癫狂的大笑。惊起林间无数栖鸟…
当二人重回篝火旁时,弟子们只看见教主与长老们围坐密议。跳动的火焰映照着段摄黎锐利的目光,他低声交代着要事,而段欣欣静立于身后,眼底闪烁着令人心惊的寒芒。
篝火忽明忽暗,吴风子正手舞足蹈地向段摄黎进言。其手指在空中划出几道急促的弧线。这位三当家此刻正以夸张的肢体语言向教主段摄黎陈述己见,青灰色道袍随着动作簌簌作响,
他忽然转向对面那位须发花白的长老,脖颈扭出夸张的弧度,似是在极力说明着什么,几位护法长老压着嗓门窃窃私语,那吴风子观之,时而侧身附耳,时而转向身侧的资深长老征询意见。随即众人争论不休之声渐起,在段摄黎愈发阴沉的脸色下,那吴风子身形微倾,忽然猫着腰凑近教主段摄黎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一众长老首座见那吴风子忽然矮下身子,嘴唇几乎快贴上那段摄黎的耳垂…
篝火爆开的脆响不时刺破凝重的空气。段摄黎眉头紧锁,挥手示意众人噤声的动作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并微扬头示意他亦先退下。那吴风子顺势后仰,歪斜靠在草地上静观其变。
低语声随即在此起彼伏,约莫半个时辰后,吴风子突然起身总结,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教主。只见段摄黎手臂一挥,直指三位持异议的长老。众人立刻单膝触地,刀鞘与杂草相撞的闷响成了最忠诚的应答。最后在众人誓死效忠的声浪中,这场密议终告段落。
作为教中仅存的七位金刚护法之首,吴风子虽偶显优柔,却是难得的忠勇之士。想到惨死的二当家赵三子——那具被野狗撕咬得支离破碎的残躯,段摄黎眼底闪过一丝痛色。正因如此,他对这些开教元老格外宽容。这位新上任二把手转身时,腰间的断魂令在火光中泛着血色。
十二金刚护法如今只剩七人,虽然参差不齐,但都是能徒手裂石的狠角色。段摄黎摩挲着扳指上的裂痕——那是赵三子临终前拼死传回的信号。想到二当家曝尸荒野的惨状,他眼底阴鸷更甚。
会议最终推翻原定计划。吴风子将率众急赴九蟒洞,这个决定引发激烈争论。反对者忧心风险,吴风子却主张出其不意:那群寻仇的败类既已将那里闹得个天翻地覆,谁料我们此刻会杀个回马枪?更暗藏后手——待疾风部集结完毕,虚实交替的战术必将令正魔两道措手不及。
寅时出发!段摄黎突然开口。争议焦点原是是否重返九蟒洞,吴风子主张杀个回马枪:那些名门正派掘地三尺后,怎会料到我们杀回去?他说话时,袖中暗器袋发出细碎碰撞声,纵然有变,尚有紫电,骤雨二部相接应……
青石侧的篝火随风突然剧烈的摇晃,将众人影子仿佛撕扯成张牙舞爪的怪物。段摄黎起身时,玄色大氅扫落半盏冷茶,泼在地砖上像一滩未干的血迹。
商议既定,段摄黎立即着手部署:待东方微明便即刻启程,将九蟒洞辟为断魂教新的分坛。众人散去后,他转身望向女儿段欣欣,沉声道:欣儿,此事关系重大,得手后务必......段欣欣神色坚毅,眸光坚定如铁:父亲放心,孩儿定当万无一失。
那道士......可曾起疑?段摄黎最后沉声追问道。段欣欣肩头几不可察地一颤,随即扬起一抹冷笑:纵使他察觉端倪又如何?孩儿自有手段让他束手就擒......她眼底骤然迸发出一丝奇异的光彩,那目光似猛虎窥伺猎物,又如饿狼嗅到血腥紧盯着血肉,更夹杂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漠然,透着几分超乎年龄的老练与狠辣。
待段摄黎交代完最后的谋划,段欣欣的身影已先一步消融在浓稠的夜色里……
翌日,秋阳和煦。漫山橘黄与枯枝相映成趣。林间小径上,一老一少正循着断魂教昨夜驻扎的痕迹前行。此时教众早已化整为零,朝着九蟒洞方向疾行三百余里,唯有段氏父女行踪成谜……
老者忽然驻足,鼻翼微动。空气中飘散着残留的一丝炭火味引起他的警觉。他以耳代目环顾四周,四周杂草间凌乱的脚印格外突兀——这些痕迹仿佛凭空出现,却无来路踪迹。正诧异间,忽听孙女在灰烬堆前的呼唤传来。
他凝神细辨,俯身拨开余烬,焦木碎骨赫然显现。侧耳倾听片刻,老者神色凝重,捻须断言道:昨夜此地,至少有十余人彻夜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