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苗蹿到膝盖高的时候,李健把生产部全体骨干召集到地头开会——其实是被苏婉儿硬拽过来的,因为她算完账后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您先看看这个。”苏婉儿把账本摊开,小脸严肃得像要上刑场,“按现有粮食消耗,到秋收前咱们会断粮二十三天。”
李健蹲在地头,抓起一把土,还没开口,苏婉儿又补充:“这还是按每人每天半斤粮算的。如果吃饱,断粮四十六天。”
王石头手里的水瓢“哐当”掉地上:“多……多少?!”
“四十六天。”苏婉儿把算盘打得噼啪响,“简单说,要么秋收增产五倍,要么……”她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
钱老倔蹲在田埂上抽他的“野菜牌”烟袋,呛得直咳嗽:“那咋整?让土豆一夜长十斤?”
“不能一夜长十斤,但能让一亩多产几十斤。”李健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这玩意儿现在成了新家峁的“圣旨”,一掏出来大家就紧张。
羊皮上写着几个大字:《新家峁粮食增产三年计划之今年不能饿死版》。
“目标:今年秋收,亩产翻半番。”李健竖起手指,“现在亩产约一百五十斤,提到二百三十斤。”
“咋提?”张三伸长脖子看,差点栽进土豆地里。
“四个字:土、肥、水、种。”李健开始掰手指头,“改良土壤,科学施肥,完善水利,优化种子——对了,还得加个字:偷。”
“偷?!”众人惊了。
苏婉儿吓得账本都掉了:“李主任,这可使不得……”
“想哪去了!”李健乐了,“是偷师!偷技术的偷!吴先生,你记得我让你打听的高产法子吗?”
吴先生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他现在是“技术顾问”,本子上记满了各种农事秘方:“有有有!我问了十几个老农,有个说法叫‘粪要沤熟,地要深耕,种要勤换’。”
“对!”李健一拍大腿,“就按这个来!”
增产计划开始了。第一个项目:改良土壤。
李健带着大家来到新开垦的坡地,抓起一把土:“大家看看,这土像什么?”
王石头瞅了半天:“像……土?”
“错!”李健把土一扬,“这像沙子里掺了点土!存不住水,保不住肥,种啥都长不高!”
他让人从南边白土坡挖来黏土,掺进沙土里。工程浩大,一百多人挖了三天,才改良了五亩地。
赵木匠看着堆积如山的黏土,愁眉苦脸:“李主任,照这个速度,改良完一百五十亩地,土豆都长老了。”
李健也发愁,背着手在地头转圈。苏婉儿抱着账本跟在他后面,小声说:“其实……可以不用全改良。”
“嗯?”
“我算过了,”苏婉儿翻开账本,“如果把有限的人力集中在三十亩最好的地上,精耕细作,亩产有可能提到三百斤。这三十亩就能收九千斤,抵得上六十亩薄地的产量。”
李健眼睛亮了:“你是说……重点突破?”
苏婉儿点头,有点不好意思:“我父亲以前管田庄,就是这么做的。好地精耕,差地粗放。”
“好主意!”李健当即调整计划,“挑三十亩最肥的地,重点改良!其他的,常规管理!”
人力压力瞬间减轻。但新的问题来了:肥。
新家峁现在养了二十头猪、五十只鸡——都是拿蜂窝煤跟附近村民换的。粪肥不少,但用法原始,直接往地里撒。
李健建了三个发酵池,让大家把粪肥堆进去发酵。结果第一天就出事了。
李大嘴负责运粪,推着独轮车哼着小曲,一个没留神,连人带车栽进了发酵池。
“救命啊——”粪池里冒出个脑袋,糊满了不可描述之物。
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捞上来,李大嘴哭丧着脸:“李叔,这活儿我不干了……”
“不干扣工分。”李健捏着鼻子,“再说了,你这是为粮食增产做贡献,光荣!”
李大嘴看看自己一身“光荣”,欲哭无泪。
发酵后的粪肥确实不一样。王石头抓了一把闻闻——当然是在上风处——惊讶道:“没那么臭了!”
“发酵后肥效高,还不烧苗。”李健解释,“以后都用这种肥。”
施肥那天,新家峁上演了奇观:一百多人排着队,用木勺舀发酵肥,小心翼翼地点在每棵土豆苗旁边。那架势,不像施肥,像给祖宗上供。
苏婉儿拿着账本在旁边记录:“每亩施肥五十勺,用工三人,预计增产……”
她算盘打得飞快,李大嘴凑过来:“婉儿姑娘,你算算,我掉粪池那事,能折算成功分不?”
苏婉儿认真想了想:“算工伤,补五个工分。”
“才五个?”李大嘴不服。
“要不……”苏婉儿眨眨眼,“你再掉一次?凑十个?”
李大嘴落荒而逃。
第三个项目:水利。
新家峁现在有三口水井,但浇地还是靠人挑。李健设计了简易的“滴灌系统”——其实就是把竹管打通,每隔一尺钻个小眼,铺在地垄里。
赵木匠看着图纸,眉头皱成疙瘩:“这竹管……哪儿来?”
“后山有片竹林。”李健说,“去砍!”
砍竹队出发了。这次郑小虎学聪明了,提前准备了铜锣、火把、还有李大嘴——让他走在最前面,说“你嗓门大,能把野兽吓跑”。
李大嘴一路走一路唱:“正月里来是新年啊——”调子跑得狼都受不了,果然平安无事。
竹管铺好了,试水那天,全村人都来看稀奇。水从井里提上来,倒进高处的水槽,顺着竹管流,从小眼里慢慢渗出来,一滴一滴渗进土里。
“神了!”钱老倔蹲在地头看了半晌,“这水真听话!”
苏婉儿在账本上记:“滴灌系统,节水约四成,省工约五成,预计增产一成半。”
她写完,抬头看李健,眼睛亮晶晶的:“李主任,这个法子真好。”
李健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还行吧,以前……以前见人用过。”
其实是他前世在农业节目上看来的。
最后一个项目:优化种子。
李大嘴负责这事儿。他揣着几块蜂窝煤,去三十里外的集市找陈商人。
三天后他回来了,背回来半口袋种子,一脸得意:“陈商人说了,这是从山西弄来的‘金蛋蛋’土豆种,亩产三百斤!”
大家围上来看,那种子确实不一样,个大,芽眼饱满。
但苏婉儿拿起一个仔细看,又闻了闻,皱眉:“李大哥,这种子……是不是被虫蛀过?”
李大嘴一愣:“不能吧?陈商人说保证好!”
苏婉儿掰开一个,里面果然有虫眼。她又检查了几个,一半有问题。
李大嘴脸白了:“我……我没仔细看……”
“没事。”李健安慰他,“挑能用的种,剩下的……喂猪。”
挑种子成了儿童组的新任务。狗蛋带着五十多个孩子,坐在打谷场上,一颗一颗检查。孩子们眼尖,很快挑出所有坏种。
狗蛋还发明了“种子分级法”:最好的做种,次一点的做粮,最差的喂猪——虽然猪可能不太乐意。
一切准备就绪。春耕进入最忙的阶段。
李健每天在地头转,苏婉儿抱着账本跟在后面。两人一个说一个记,配合默契。
“东三区土豆长势良好,预计亩产二百五十斤。”
“西二区玉米出苗率低,需补种。”
“南一区发现虫害,建议撒草木灰。”
那一天阳光明媚,微风轻拂,李健如同往常一样来到田地里查看庄稼的生长情况以及是否遭受虫害侵袭等问题。由于长时间蹲着观察,他双腿渐渐失去知觉变得麻木不堪,但他依然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这片土地,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迹象。
过了许久之后,当他终于站起身来时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般向前倾倒而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旁正在忙碌工作的苏婉儿注意到了这个危险状况,并几乎是本能反应般迅速伸出双手想要扶住即将摔倒在地的李健。然而事与愿违,尽管她已经用尽全力去支撑住对方重量但最终两个人仍然一同跌入了旁边的土豆垄之中。
对......对不起!
苏婉儿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爬起身子满脸涨得通红,她一边结结巴巴地向李健道歉一边试图整理好被弄乱的衣服和头发。
而此时的李健同样也是一脸窘迫模样,他低着头默默拍打身上沾染的泥土同时心里暗自叫苦不迭怎么会如此倒霉竟然让自己出这么大丑态。
正当李健准备继续检查田地时突然间他注意到苏婉儿的发丝间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片翠绿欲滴的土豆叶子显得格外显眼。
看着那片小小的叶子李健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帮她把它摘下来,可转念一想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妥。毕竟他们之间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于是他犹豫再三后,将原本伸出去的手停留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动作。
就在这时眼尖的王石头,恰好挑着一担水从远处走来,看到躺在土豆垄里的两人先是一愣。随后便露出狡黠笑容调侃道:婉儿姑娘啊你们两个在这里干嘛呢?莫不是在偷偷摸摸地研究这些土豆不成?
听到这话苏婉儿的脸色瞬间变得像熟透苹果一般,绯红羞涩难当。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她二话不说抱起放在一旁的账本拔腿就往家里跑去。只留下李健独自面对王石头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和似笑非笑表情。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现场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微妙起来,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暧昧气息......
李健咳嗽一声:“嗯,研究,深入研究。”
春去夏来,土豆开花了。淡紫色的小花连成片,风吹过,像紫色的波浪。
苏婉儿在地头摆了个小桌,每天来记录生长情况。她甚至画了生长曲线图——虽然歪歪扭扭,但能看出趋势。
夕阳西下,夜幕渐浓,李健结束了一天的巡查工作后回到营地。他远远地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苏婉儿正静静地坐在一张小木桌前,借着最后一丝余晖奋笔疾书。
怎么还没回帐篷休息呢? 李健轻声问道,走到苏婉儿身旁蹲下身子。苏婉儿抬起头来,眼眸在苍茫暮色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宛如两颗璀璨的星辰。
快写完啦! 苏婉儿微笑着回答道,今天东三区的土豆长势喜人啊,比昨天竟然又高出了整整一寸呢! 说完,她轻轻合上手中的账本,并顺手将其放在一旁。
然而就在这时,苏婉儿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看着李健,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疑惑与担忧:你觉得......我们真的能够实现粮食增产这个目标吗?
面对苏婉儿的疑问,李健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表示十分肯定:放心吧,只要大家齐心协力、辛勤劳作,再加上老天爷的眷顾和保佑,一定会成功的!
听到这里,苏婉儿脸上原本的忧虑之色瞬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如春花绽放般灿烂的笑容:嗯! 我信你!
两人并肩往回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李大嘴从后面追上来,看见他俩,故意大声说:“哎呦,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苏婉儿瞪他一眼,加快脚步走了。
李大嘴凑到李健身边,挤眉弄眼:“哥呀,婉儿姑娘不错啊,识文断字,还会算账……”
“干活去!”李健板起脸。
“得嘞!”李大嘴嘿嘿笑着跑了。
晚上,李健在油灯下看苏婉儿写的《春耕总结报告》。报告写得很详细,数据清晰,建议中肯。最后还有一行小字:“另,建议增设‘农业试验田’三亩,用于试种新品种、新方法。”
李健笑了。这姑娘,越来越有想法了。
他提笔批复:“同意。任命苏婉儿为试验田主管。”
批完,他看着窗外月色,想起白天她说的“我相信你”。
他回忆这段时间的跟大家的过往,他不禁又想起一些话:“驾驭人的最高境界,不是管控,而是要让对方有报恩的感觉。当准备用一个人的时候,就要让他先收下一笔钱,而且是不该收的钱。比如该给的钱,你多给他5%,这多给的5%就是领导力。他会考虑怎么回报你的,如果跟着你的人赚不到钱,你对他再好也没用,你喊他亲爹都不行。”
似有所悟,肩膀上的担子很重,但好像……没那么累了。
增产计划还在继续,困难还会有,但希望也在生长。
就像地里的土豆,在看不见的地下,默默积蓄力量,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