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国灭后,洳墨率麾下三十余万大军,分三路北上高原,与早已在吐蕃东部鏖战多时的沈初戎部形成东西夹击之势,对吐蕃发动最后的总攻。
沈初戎用兵沉稳,在洪源谷一带依托地势,与吐蕃主力展开连番激战。
前后六次大规模交锋,吐蕃兵马虽悍勇,但依旧屡遭重创,损兵折将,士气大跌。
沈初戎与投靠大齐的几大吐蕃贵族内外夹击,六战六捷,一举打掉了吐蕃东部防线的主力。
与此同时,洳墨率军克服重重困难,跨越常人难以想象的险阻,奇袭吐蕃苦心经营、地势极为险要的连云堡。
一举打乱了央金的防御部署,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在齐军东南两路大军的攻势下,不到半年时间,吐蕃大半城池接连失守。
央金带领最终的十万将士,退守吐蕃都城逻些城,准备依托坚固城防,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就在两军即将合围之际,早已投靠的大齐的吐蕃贵族没庐氏,竟背信弃义、派兵埋伏,劫杀了沈初戎的大军。
沈初戎在混战中身中数箭,其中一箭更是深入肺腑,伤势极重。
主将重伤,加之伏击突如其来,齐军一时大乱,损失惨重。
没庐氏此举,意在“围魏救赵”。
指望洳墨能因此放弃对逻些城的围攻,转而向东撤退救援沈初戎。
如此一来,逻些城之围自解,吐蕃便获得了喘息之机,伺机反击,阻止国灭的悲剧。
可谁知,洳墨在收到沈初戎遇伏重伤、东线危急的战报后,竟集中全部兵力,率军直接进攻逻些城。
她深知,逻些城如今已是人心惶惶,正是破城的最好时机。
战机稍纵即逝,一旦拖延,等央金缓过气来,代价将不可估量。
央金带领残部拼死抵抗,战斗异常惨烈。
最终,在死守半月后,逻些城因弹尽粮绝,被大齐士兵破城而入。
央金勇悍异常,死战到最后。
她身中二十余剑,仍力战不休,直至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才轰然倒地。
吐蕃赞普央金,战死。
自此,吐蕃国灭。
但沈初戎也因伤势过重,在半个月后溘然长逝。
消息传回京城之时,正值深冬。
整个京城原本正因逻些大捷、央金战死、吐蕃国灭的喜讯而张灯结彩、欢呼雷动。
宫中亦是一片喜气洋洋,光禄寺早已备下庆功宴的章程,只待大军班师回朝。
可当沈初戎的死讯传来之时,那股沸腾的喜气瞬间被冻结。
沈家一门两英烈,均是为了大齐而死。
而沈初戎,不过也才二十二岁,尚未成亲,更无子嗣。
沈家虽“一帝一王”,荣耀满门,功勋彪炳,可名义上,已然“绝嗣”。
这般惨烈,任谁听闻,能不心下恸然?
李元昭更是在收到急报后,挥退了所有侍从,一个人在延英殿枯坐了两日两夜。
这两日里,她拒见了所有朝臣和后宫之人,哪怕连苏清辞求见,也依旧被拦了下来。
裴怀瑾派人送来的饭菜,她也是一口都未曾动过。
她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派沈初戎去幽州前,两人的最后一面。
那时,郑文恺之事犹在眼前,让她警醒,京畿防务,绝不能尽系于一人之手。
帝王之路,注定孤独,昔日的臂膀与伙伴,在江山稳固后,也可能成为需要提防的隐患。
所以她不放心让沈初戎继续执掌禁军。
况且,幽州乃北疆重镇,沈国舅骤然离世,幽州军心异动。
若是骤然派新人接管,若稍有不慎,极易引发动荡。
而沈初戎是沈国舅的亲生儿子,由他去接手,才是最稳妥、也最能平稳过渡的选择。
所以,幽州,他不得不去。
她还记得,那时的他,在听闻她的旨意后,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是她拿出两人的之前的说过的话问他,“你曾答应朕,无论清平盛世,亦或血海刀山,愿为朕拔剑而战,至死方休。此话,可还记得?”
沈初戎当时单膝跪地,坚定的回她。
“陛下,臣当然记得。臣并非贪恋京城繁华,也非畏惧边关艰苦,臣只是……不愿离开陛下身边。而如今,陛下有令,臣又岂敢不从?臣愿意为陛下守江山、扩疆土,至死方休!”
谁也没想到,他竟真的死了,应了他那句“至死方休”。
李元昭活了二十多年,历经宫廷争斗、政变夺权,早已练就一颗冷硬的心。
这是她第一次,因一个人的离世,而觉得一阵陌生的、沉闷的难过。
沈初戎在时,她防着他,利用他,将他视为一个需要权衡、需要掌控的“隐患”。
而如今他死了,他便只是那个鲜活的、曾用爱慕又隐含炽热目光望着她的表弟。
他用他的忠诚,他的勇武,他的年轻生命,硬生生在她心里,撬开了一角。
第三日清晨,延英殿的门终于打开。
李元昭走了出来,面色如常。
只是眼下一片淡淡的青影,泄露了她内心并不平静的波澜。
她恢复了帝王应有的冷静与决断,一道道旨意接连发出。
厚恤沈家,追封沈初戎为“忠烈王”,以亲王最高规格治丧,特许其灵柩入葬皇陵,灵位入太庙供奉,举国哀悼,极尽哀荣。
将年仅九岁的五公主过继至汝阳王名下,承袭王爵,继承王位,以延续沈家香火祭祀。
沈家子孙,世代承袭爵位,永享朝廷恩养荣光。
同时,下令剿灭残余的吐蕃贵族,一个不留。
妥善安排对南诏、吐蕃之地的镇抚、设官、驻军等一应事宜……
一切处置,有条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