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舒历尽艰辛,九死一生,终于从大齐的天罗地网中挣脱,潜行千里,抵达了南诏。
初时,她也曾想过就此改换姓名,隐瞒身份,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可当她在市井上,亲眼目睹南诏王出巡的仪仗时。
那一刻,蛰伏在她血液深处、被李元昭多年压制却也无形中灌输的,对至高权力的渴望,如同被点燃的野火,轰然复燃,烧尽了所有苟且偷安的念头。
不!
她李元舒,绝不接受庸碌平凡,悄无声息地度过一生。
她生来就该站在高处,俯瞰众生,执掌乾坤。
所以,她十分大胆,直接拦下了南诏王的车驾,并表明了身份。
南诏王当然不蠢,深知接纳这样一个身份敏感的流亡皇女,无异于引火烧身,可能招致大齐的雷霆之怒。
但李元舒太懂得如何利用男人的弱点了。
她不过适当示弱,假装愚蠢,满足了他作为上位者的优越感,他便将这一切都抛之脑后了。
古往今来,有哪个男人能拒绝一个美丽脆弱,又看似全心全意依附自己、视自己为天的女子呢?
他甚至觉得,将一个身份如此高贵的宗主国公主庇护于羽翼之下,是彰显他魅力的绝佳证明。
于是,他力排众议,为她精心伪造了身份,将她封为王后,留在了身边。
她蛰伏,观察,学习南诏的语言、风俗、朝堂势力脉络。
她用从李元昭那里学来的手段,帮助南诏王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政务,赢得他的信任与依赖。
而后她更是趁机进入朝堂,拉拢分化朝臣,将重要的权柄一点点挪到自己手中,一步步巩固自己的地位。
时机成熟后,她用上了曾经李元昭对付父皇的方法,让南诏王“药石罔效”,溘然长逝。
她,李元舒,就此成了南诏的新王。
正当她品尝着这来之不易的权力滋味,开始构想如何经营这方属于自己的天地时,北方的战报传来。
大齐对吐蕃正式开战了。
她看得明白,吐蕃赢不了。
李元昭的兵力之盛、布局之深,绝非如今的吐蕃所能抵挡。
但吐蕃一旦败亡,唇亡齿寒。
下一个,必然轮到南诏。
李元昭的野心,她太懂了。
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姐姐”,有着超越历代男性帝王的、近乎偏执的功业渴望。
她要开疆拓土,青史留名,让所有质疑她女子身份的人彻底闭嘴。
南诏,就是她计划中下一块必须吞下的肥肉。
如果任由吐蕃覆灭,她们南诏根本无法独自面对吞并了吐蕃后、气势更盛、兵锋更锐的大齐铁军。
所以……绝不能让吐蕃轻易倒下!
与吐蕃结盟,共同对抗大齐,是南诏眼下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她也知道,哪怕两个国家一起,也最多只能与大齐打个平手。
但只要能消耗大齐的兵力,拖延战事,让大齐不得不与吐蕃、南诏签订和约,便能给南诏苟延残喘的一线生机。
所以,她出手了。
用的是她那个早已被遗忘的蠢哥哥的名号。
两三年过去了,李元舒根本不确定李元佑是否还活着。
那个懦弱又愚蠢的兄长,在李元昭登基后的清洗中,是死是活,是囚是废,早已是宫闱秘辛,外人难知。
但对她而言,李元佑活着与否,并不重要。
若他还活着,哪怕被囚禁在某处暗无天日的地方,“正统皇子”的名头,对那些遭李元昭贬斥流放的旧臣,以及某些心怀叵测、不满女帝当政的势力而言,便能引发暗中的骚动。
若他死了,或者是被李元昭知晓她起兵的名号后,直接处决了,那就更好。
她完全可以凭借李元昭“残害血亲”这点,将自己塑造成替兄报仇、匡扶李氏正统之人,名正言顺地举起对抗大齐的旗号。
可谁也没想到,她那个蠢哥哥,不仅没死,甚至还被李元昭任命为统帅,挥师南下,直指南诏!
简直是讽刺。
南诏的军心果然一下涣散,士气一落千丈。
甚至在神川陷入了大齐包围,死伤惨重。
南诏内部,对她的质疑声不断扩大。
不少人要求她主动与大齐和谈,割让滇东三城换取安宁。
可这些人真是太天真了。
李元昭的胃口,岂会满足于小小的三城?
她要的可是将这片土地彻底纳入大齐版图,成就她超越前人的不世功业。
她根本不可能放过他们。
所以,和谈?休想!
她力排众议,甚至不惜以更加强硬的手段镇压反对声音,下令全国征调所有可用之兵,准备依托南诏复杂的地形和剩余的关隘,倾全国之力,与大齐死战到底。
可齐军一方面以精锐不断施加压力,稳步推进,一方面利用李元佑的名号,继续在南诏内部进行分化瓦解,散布恐慌。
不出三个月,南诏的北部防线全线溃败。
重要关隘接连失守,残兵败将伤亡惨重,根本无力抵抗齐军的下一次进攻。
兵败,几乎已成定局。
南诏王宫内,也风云突变。
宰相见李元舒仍执意顽抗,认为她已将南诏带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便暗中串联了部分同样恐惧亡国、又对她统治不满的贵族与将领,发动政变。
意图杀死她后,立刻向大齐求和,力求保全南诏。
可是,他们忘了,她是从两场宫斗之中活下来之人。
他们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
所以,她杀了这群自以为是的大臣,杀了被他们拥立的自己年仅一岁的亲生儿子。
杀得最后只剩下了自己一个孤家寡人。
可哪怕这样,她也输了,又一次输给了李元昭。
洳墨带领大军攻入南诏王城时,李元舒服毒自杀,享年十九岁。
南诏就此国灭,并入大齐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