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鸳儿面对陶春彩携孕归来的汹汹之势,始终秉持着以不变应万变的原则。
她越发沉静,将全部心神都放在安胎上,同时,栖梧院内的人手被她梳理得如同铁桶,饮食药物皆经心腹层层查验,
确保万无一失。她心中已有应对陶春彩后续发难的全盘计划,只待平安产子后,再与她慢慢周旋。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与暗地的紧绷中滑过,终于到了李鸳儿的预产期。
几乎就在同时,崔展颜携着陶春彩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崔府。
陶春彩的小腹已微微隆起,脸上带着属于孕妇的慵懒与毫不掩饰的、重新得势的矜傲。
她看着李鸳儿那硕大无比的肚子,眼中闪过一丝嫉恨,
随即又被一种看好戏般的恶意所取代。
产房早已布置妥当,
李鸳儿信任的稳婆、嬷嬷皆已就位。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
柔嫔李鹂儿竟说动了皇帝,亲自指派了一名精通妇科的御医和两名经验丰富的宫廷稳婆前来监产助产!
这道恩旨如同定海神针,让李鸳儿心中大定,有宫中之人坐镇,陶春彩再想在生产过程中做手脚,难度无疑增大了数倍。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临盆之际,竟是前所未有的凶险。许是孕期进补太过,
又或是其他不为人知的缘故,胎儿竟异常肥大,卡在产道,任凭李鸳儿如何用力,都迟迟无法娩出。
“不好!是难产!”经验老道的宫廷稳婆脸色骤变。
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将李鸳儿淹没,她浑身被汗水浸透,指甲深深掐入身下的锦褥,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反复挣扎。
耳边是稳婆焦急的催促声、丫鬟带着哭腔的鼓励声,还有屋外隐隐传来的、崔展颜烦躁的踱步声。
一盆盆被血水染红的热水端出去,又一盆盆干净的热水端进来。
那刺目的红色,映得人心里发慌。
崔展颜在产房外急得团团转,脸上是货真价实的焦灼与担忧。
无论如何,李鸳儿腹中是他的骨肉,更是连接宫中柔嫔的重要纽带,他岂能不急?
而陶春彩,早在第一盆血水端出时,便以手掩口,脸色煞白地惊呼:
“血!我……我见不得这个,头晕得厉害……”
她扶着丫鬟的手,另一只手还做作地护着自己微隆的小腹,
“我……我回去替姐姐念经祈福,求菩萨保佑她们母子平安!”
说罢,竟真的转身离去,那背影带着几分仓促,更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冷漠与……期待。
产房内,气氛已降至冰点。
李鸳儿气若游丝,血色尽失。御医上前再次诊脉,眉头紧锁,对着为首的宫廷稳婆沉重地摇了摇头。
稳婆满头大汗,冲到产房门口,隔着门帘,声音发颤地高喊:
“三少爷!夫人力竭了!胎位不正,胎儿过大,怕是……怕是难以两全!
您……您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此言一出,门外瞬间死寂。保大还是保小?这是世间最残忍的抉择。
崔展颜猛地僵住,张了张嘴,一时竟难以决断。孩子是他所盼,可李鸳儿若死了,宫中的柔嫔那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一直沉默守在一旁的御医,却忽然上前一步,自怀中请出一卷明黄绢帛,声音沉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崔大人不必为难。
陛下与柔嫔娘娘早有旨意在此:若遇危急,当以李夫人性命为重!务必大小均保,若天意难违,力有未逮,则——保大人!”
保大人!
圣旨竟连这一步都算到了!
产房内外,所有人皆是一震!皇帝竟对李鸳儿重视至此!连这等事都预先下了旨意!
然而,即便有圣旨撑腰,要保大人又谈何容易?
李鸳儿已然力竭,出血不止,在这个年代,产后血崩几乎就是阎王的请帖。
“夫人!撑住啊!”稳婆带着哭腔呼喊,御医迅速施针用药,试图吊住她那一线生机。
李鸳儿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意识如同风中残烛,仿佛要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飞速掠过——被卖的恐惧,崔府的倾轧,与石头的纠葛,
妹妹的算计,皇帝的凝视……还有她那可怜的嗣儿,
以及腹中这个尚未谋面的孩子……
不!我不能死!
我若死了,嗣儿怎么办?这孩子怎么办?陶春彩岂会放过他们?!
一股强烈到极致的求生欲,混合着无尽的怨恨与不甘,如同最后的燃料,轰然在她体内点燃!
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嘶吼,用尽了灵魂最后的力量……
与此同时,御医的金针精准落下,稳婆看准时机,用上了宫中秘传的手法……
“出来了!出来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如同破晓的曙光,骤然划破了产房内绝望的阴霾!
“是个小少爷!!”稳婆惊喜的声音带着颤抖。
然而,众人的喜悦还未完全展开,便又被惊恐取代。
“不好!夫人血崩了!”
李鸳儿在听到孩子哭声的刹那,心神一松,那口强提着的力气瞬间消散,无边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彻底淹没了她的意识……
她,能否死里逃生?
这用生命换来的孩子,又能否平安长大?所有的答案,都悬于那一线之间。
产房内,御医和稳婆正在与死神进行着最后的争夺。
而崔府上空,因为这惊心动魄的生产,风云再次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