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良知回路”的避难所里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金属。爆矢手枪充能的低沉嗡鸣如同死神的磨刀石,在死寂中无情地刮擦着每个人的神经。枪口距离赫利俄斯的眉心不过半尺,他褐色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倒映着那黑洞洞的死亡之眼。冷汗瞬间浸透了他额角的发根,顺着未被金属覆盖的皮肤滑落。
“林恩!控制住它!” 瓦瑞克目眦欲裂,咆哮着抬起霰弹枪,却不敢扣下扳机,怕刺激那失控的武器。凯尔瘫软在地,捂住嘴发出压抑的呜咽。“老锈”的机械臂僵在半空,底层逻辑在“保护赫利俄斯”和“不攻击林恩”之间激烈冲突,发出刺耳的齿轮摩擦声。
林恩的金属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扯,剧烈地颤抖着。伺服关节过载的尖啸和内部能量冲突爆发的火花在他体表跳跃。机械左眼的视界完全被血红色的系统警报覆盖,瀑布般的数据流显示着核心处理器内那场毁灭性的战争:
“外部指令源:cawl-primus-Alpha。权限层级:最高。强制协议:目标清除(赫利俄斯)。”
“核心逻辑冲突:保护目标(赫利俄斯\/良知回路)优先级:最高(源自beta-7关联性及生存逻辑)。”
“权限判定:外部指令权限高于本地逻辑核心!逻辑锁死!压制失败率:99.8%!”
“武器系统充能:97%…98%…99%…”
考尔那非人的、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林恩的意识核心:“挣扎吧…异乡的变量…你的反抗…是珍贵的数据样本…”
充能达到临界点!爆矢手枪的嗡鸣陡然拔高,如同毒蛇即将噬咬前的嘶鸣!赫利俄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恩处理器核心最深处,那被考尔冰冷指令和自身逻辑冲突风暴几乎湮没的角落——那声源自beta-7的微弱呼唤“哥哥?”,如同黑暗中唯一不灭的星辰,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这并非物理的能量,而是纯粹意志的、跨越了冰冷逻辑枷锁的终极爆发!它无视了权限层级,无视了数据冲突,如同一道源自灵魂本源、最原始、最蛮横的指令洪流,粗暴地、不讲道理地轰击在控制右臂运动神经的指令节点上!
“不——!”
这声无声的、却震彻灵魂的咆哮,并非通过发声器,而是直接在林恩的核心处理器中炸响!
“轰——咔!”
一声剧烈的、仿佛金属结构被硬生生撕裂的爆鸣从林恩的右肩关节处炸响!伴随着耀眼的电火花和一股焦糊的青烟喷涌而出!强行切断!
在爆矢手枪即将击发的最后0.01秒,林恩以牺牲右肩部主伺服关节和部分运动神经线路为代价,用最暴烈的方式,强行物理切断了考尔对右臂的绝对控制!
失控的右臂如同断线的木偶,猛地垂落下去,爆矢手枪“哐当”一声砸在金属地板上,充能的嗡鸣戛然而止。
林恩高大的身躯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全靠左臂撑住旁边的服务器机柜才稳住。右肩处裸露的管线冒着青烟,断裂的伺服电机发出凄惨的嘶鸣,整条右臂软软地垂在身侧,暂时失去了功能。
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和伺服系统受损的悲鸣。
赫利俄斯猛地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却无力垂落的枪口,又看向冒着青烟、剧烈颤抖的林恩,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他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瓦瑞克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他,看向林恩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后怕。凯尔停止了呜咽,呆呆地看着。就连“老锈”,也发出了一个低沉的、仿佛程序确认的嗡鸣。
“你…你…” 赫利俄斯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考尔…的后门…” 林恩的电子合成音因系统损伤而带着杂音,却异常冰冷,“…暂时…压制。代价…右臂功能丧失。” 他机械左眼冰冷地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时间…不多了。虫族…索拉斯…玛拉…危机…并存。”
他挣扎着站直身体,受损的右腿液压系统发出更沉闷的嘶鸣。“赫利俄斯…我需要…真相。关于考尔…关于‘种子计划β’…关于…七号共鸣的根源。”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赫利俄斯,“你的…‘感觉’…不只是感觉。你知道…更多。”
赫利俄斯看着林恩冒着青烟的右肩,看着他那双冰冷却仿佛燃烧着某种火焰的机械眼(一只光学,一只残存生物),又想起维生舱里那个脆弱的七号,以及刚才那从鬼门关擦身而过的瞬间。恐惧、愤怒、感激、绝望、以及一丝被信任的沉重感,在他心中激烈翻腾。
他推开瓦瑞克搀扶的手,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复杂,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跟我来…这里不安全了。”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我知道一个地方…更隐秘。那里…有你要的答案的一部分。”
他不再犹豫,转身走向避难所深处一个被杂物堆掩盖的、更小的维修通道入口。“老锈”立刻上前,用工具臂移开障碍物。瓦瑞克警惕地看了一眼林恩,又看了看赫利俄斯,最终还是啐了一口,抓起霰弹枪:“妈的!走!凯尔,跟上!带上解码器!”
一行人迅速钻入更狭窄、更幽深的通道。通道内弥漫着更浓烈的陈旧金属和冷却剂气味。走了几分钟,赫利俄斯在一处墙壁旁停下,摸索着按动几个隐藏的开关。一块厚重的隔热板无声滑开,露出里面一个仅容数人站立的、布满各种古老线路接口和一块布满灰尘的巨型数据存储阵列的小空间。空气中弥漫着电子元件老化的臭氧味。
“这里…是‘新铸之地’早期建造时的一个废弃核心数据缓存节点。” 赫利俄斯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追忆的沉重,“安全等级曾经很高,后来被更先进的系统取代,就被遗忘了。我…在一次检修时偶然发现的。”
他示意“老锈”上前。机仆的工具臂探出数据线,接入存储阵列一个布满灰尘的接口。一阵低沉的嗡鸣后,阵列侧面一块布满划痕的屏幕亮了起来,显示出极其古老的操作界面。
“我在这里…找到了一些东西。” 赫利俄斯的声音变得极其低沉,带着压抑的愤怒,“一些被索拉斯…或者说,被考尔大人…刻意删除、封存的‘旧数据’。关于‘种子计划β’…真正的起源。”
他操作着界面,调出一份份被严重加密、标记着“废弃”、“理论推演”、“高风险禁忌”的档案。全息投影在狭小的空间内亮起,展示着令人心惊的内容:
一份古老的、由考尔亲自签署(电子签名)的备忘录: 标题为《论“欧姆弥赛亚”局限性与“新人类”进化路径推演》。核心观点冰冷刺骨:帝皇的道路(包括黄金王座)是低效且注定失败的妥协。真正的未来,在于彻底剥离有机体的脆弱性,实现“机械\/生物\/灵能”三位一体的终极飞升。而“稳定锚”的概念,不应是守护者,而是…新神登基的基石。
一份实验日志片段(日期模糊): 记录了早期一次失败的“意识融合”实验。实验试图将一名自愿献身的灵能者的灵魂强行注入一具原型机械躯体。结果:灵能者意识崩溃,灵魂湮灭,原型机被狂暴的灵能撕裂。日志批注(考尔笔迹):“失败。能量逸散不可控。需更纯净、更‘惰性’的意识载体或…无源意识模板。”
一份被多次标注“危险猜想”的研究报告: 标题触目惊心——《论“异界印记”作为意识稳定基质的可能性与伦理风险》。报告详细分析了林恩在多次战役中留下的能量残留数据(特别是泰拉战役),将其定义为一种“来自现实宇宙稳定锚点的、近乎绝对秩序的灵魂波长”。报告大胆推测:这种波长具有近乎完美的“惰性”和“稳定性”,若能成功剥离、复制或引导,可成为承载“新神意识”或构建“分布式神格网络”的终极容器!报告的结论部分被粗暴删除,只留下最后一行冰冷的字迹:“项目代号:种子计划β。目标:培育\/捕获适配载体。伦理障碍:需清除。”
一份关于beta-7的早期培育记录: 与其他实验体不同,beta-7并非完全由帝皇基因和标准种子培育。它的基因序列中,被强行嵌入了极其微量的、从林恩战斗残骸中提取的未知有机残留物!记录显示,该操作风险极高,被标记为“禁忌融合”,目的是“尝试引导异界波长共鸣”。然而,结果却是beta-7形态极度脆弱,各项生理指标远低于预期,被索拉斯判定为“失败品”、“资源浪费”。记录末尾有一行小字批注(非索拉斯笔迹,疑似赫利俄斯偷偷添加):“波长共鸣微弱…但存在!非仪器可测…需‘感知’…”
全息影像熄灭,狭小的空间内只剩下服务器散热风扇的低沉嗡鸣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真相如同冰冷的毒液,注入每个人的心脏。
考尔的野心根本不是拯救帝国!他视帝皇和黄金王座为失败品!他将林恩视为提供“神之基石”材料的猎物!而“种子计划β”,就是用无数生命作为燃料和实验品,去培育或捕获能承载他“机械飞升”成神野心的容器!beta-7,这个被所有人视为失败品的脆弱存在,反而是唯一一个真正与林恩那“异界印记”产生了微弱共鸣的实验体!它体内流淌着林恩的基因碎片,它是考尔疯狂计划中一个未被重视的、却可能蕴含着唯一真实希望的意外!
“七号…” 赫利俄斯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边的愤怒和悲哀,“它不是残次品!它是被强行制造出来、又被无情抛弃的…钥匙!考尔和索拉斯…他们根本不在乎它能不能活!他们只在乎它能不能‘共鸣’!共鸣成功了,它就是下一个实验品!失败了,就丢进熔炉!”
瓦瑞克一拳狠狠砸在金属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指节瞬间渗出血迹:“这群…畜生!疯子!他们比虫族更该死!”
凯尔脸色惨白,喃喃道:“那我们…我们算什么?七号算什么?都是…材料吗?”
林恩沉默地站在阴影中。他的机械左眼冰冷地扫过那些消失的全息影像位置。核心处理器内,所有关于考尔“提供帮助”、“观察变量”的行为逻辑碎片,此刻被这赤裸裸的真相彻底击碎、重组。冰冷的杀意,如同绝对零度的寒流,在他逻辑核心深处凝聚、压缩。考尔,不再是潜在的利用对象或高深莫测的观察者,而是必须被彻底摧毁的终极目标!
就在这时,一阵远比之前更猛烈、仿佛整个地下空间都在摇晃的剧烈爆炸震动传来!同时,他们偷接的监控屏幕上(被凯尔带进小空间),外层防御区域的画面彻底变成了雪花!只有刺耳的警报声在通讯频道里尖啸:
“警告!外层主防御大门被突破!虫巢暴君确认进入下层!虫巢守卫群涌入!防御部队损失惨重!重复,虫族主力已进入‘新铸之地’内部!”
虫族!已经杀进来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避难所外那条主通道的方向,传来了沉重而迅捷的脚步声!不是虫族那种甲壳摩擦的窸窣,也不是护教军整齐的步伐,而是动力盔甲特有的、充满压迫感的铿锵之声!而且不止一个!
“侦测到审判庭风暴兵动力信号!数量:六!方位:正快速接近原避难所入口!” 林恩的探测器瞬间报警!
玛拉!她的“合作”果然只是幌子!她的人一直潜伏在附近,等待机会!现在虫族吸引了索拉斯的注意,正是她趁火打劫、强抢数据的最佳时机!
“该死!是玛拉的人!他们找到入口了!” 瓦瑞克低吼道,抓起霰弹枪上膛。
祸不单行!通讯器再次响起,这次是索拉斯那冰冷无情的电子合成音,通过“新铸之地”的公共广播系统,响彻每一个角落,包括这个隐秘的节点:
“全域通告:虫族入侵等级提升至最高。‘净化协议’启动。”
“重复:净化协议启动。”
“目标:清除所有非核心人员、非战斗单位、低价值实验体,回收可用生物质与金属资源,全力保障‘种子计划β’核心数据库、帝皇基因库、及高价值实验体安全。”
“执行单位:清除型战斗伺服颅骨集群、神经毒气注入系统、区域熔断炸弹。倒计时:300秒。所有授权人员,立即向核心堡垒撤离。”
索拉斯!这个疯子!在虫族大举入侵的关头,他想的不是全力抗敌,而是要先“净化”掉内部的“累赘”!包括所有底层维护人员、非战斗实验体…以及,被遗弃在角落的beta-7!
“不!七号!” 赫利俄斯发出绝望的嘶喊!瓦瑞克和凯尔也脸色剧变!
玛拉的猎犬在门外!索拉斯的毒气倒计时在头顶滴答作响!虫族的嘶吼在管道深处逼近!而beta-7,那个脆弱的、唯一的希望之光,即将被无情地“净化”!
绝境!真正的、四面楚歌的绝境!
林恩猛地抬起头!他那冒着青烟的右肩无力垂落,左臂的分子裂解掌却猛地亮起前所未有的、如同实质的幽蓝光芒!狂暴的能量流在掌心汇聚、压缩,发出低沉的、令人心悸的嗡鸣!他那只残存的生物右眼,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通往核心区的方向。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万载寒冰碎裂般的决绝杀意,在狭小的空间内炸响:
“目标变更。”
“最高优先级:摧毁索拉斯,夺取核心控制权,终止净化协议。”
“次级优先级:确保beta-7存活。”
“清除路径上…一切阻碍!”
他的目光扫过赫利俄斯、瓦瑞克、凯尔和“老锈”,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机器,而是燃烧着毁灭烈焰的复仇之瞳:
“‘良知回路’…指引路径!目标:索拉斯的指挥平台!”
“瓦瑞克!火力支援!清除伺服颅骨和风暴兵!”
“凯尔!‘老锈’!尝试干扰毒气注入系统!哪怕争取一秒!”
“行动!”
没有犹豫,没有退缩!赫利俄斯眼中爆发出同归于尽的疯狂,指向一条被标记在结构图上的、布满危险管道的捷径:“这边!跟我来!” 瓦瑞克咆哮着拉动霰弹枪泵柄:“妈的!老子早就想轰爆那些铁罐头了!” 凯尔颤抖着扑向解码终端,“老锈”的工具臂发出全功率运转的嗡鸣。
林恩一马当先,拖着半残的身躯,如同扑向烈焰的复仇魔神,冲入了通往核心区指挥平台的、布满致命陷阱和汹涌敌潮的钢铁深渊!分子裂解掌的幽蓝光芒,在昏暗的通道中,撕裂了绝望的黑暗,投下一条通往最终决战的血色之路。倒计时,在冰冷的广播声中,无情地跳动着:
“净化协议倒计时:285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