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毅号”庞大的舰体悬浮在卡斯塔里安4的高轨道上,如同一颗冰冷的、布满伤痕的钢铁星辰。舰桥内,气氛比舰船外壳更加凝重。林恩庞大的机械身躯矗立在主观察窗前,左眼的视觉界面被分割成数个区块:占据大半视野的,是轨道监测站“守望者之眼”持续传回的、令人心悸的画面——那片代表泰伦虫巢舰队“噬骨者”的庞大阴影,正如同缓慢合拢的巨颚,一步步蚕食着星系边缘的虚空。那些被称为“静默吞噬者”的新型生物舰船,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致命水蛭,悄无声息地调整着姿态,其哑光深灰的几丁质外壳几乎完全融入深空背景,只有最敏锐的传感器才能捕捉到它们微弱的生命信号和推进器尾迹产生的、几乎不可见的生物质微粒流。
另一块界面上,是卡斯塔里安4地表的动态扫描图。代表泰伦菌毯的灰绿色区域正以每小时1.3公里的速度顽强地、不可阻挡地向四周扩张,如同行星表面一块不断扩大的、腐烂的伤疤。节点核心发出的微弱灵能脉冲,在这片侵蚀的背景下显得愈发脆弱。
最后一块界面,则显示着“影牙”号突击艇返回后,安置在医疗舱内的两人:昏迷不醒、生命体征刚刚脱离危险区间的修女长维拉,以及被白布覆盖、静静躺在停尸格内的帝国之拳智库学徒卡西恩。林恩的处理器核心深处,那冰冷非人的虫巢意志宣告——“金属锚点…终成养料…”——如同嵌入代码的病毒,一遍遍低语回响。
“领主,”技术神甫埃克索斯的声音打破了舰桥的沉寂,带着一种混合着敬畏与忧虑的二进制颤音,“卡西恩学徒的灵能法杖残留波动分析完毕。其崩溃前承受的意志冲击…强度远超常规虫巢低语。其指向性…高度集中于您和节点核心。虫族…它们似乎将您视为…一个特殊的‘威胁源’或…‘高价值目标’。”
“确认。”林恩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虫族适应性进化模型持续更新。目标:生存与同化。威胁等级维持最高。”
“另外,”埃克索斯调出另一组数据流,“我们在清理殉道者大教堂行动中缴获的邪教徒通讯器残留数据,经过深度挖掘,发现了一个微弱的、加密的次级信号源,并非指向混沌,其模式…更接近帝国审判庭的内部加密协议。信号源大致定位指向巢都‘苦痛螺旋’下层区域。”
审判庭?林恩的核心处理器瞬间调取了关于“苦痛螺旋”的信息:卡斯塔里安4最大的巢都废墟之一,地表结构在战火中严重坍塌,但其深入地壳的下层区域如同迷宫般复杂,充斥着辐射污染、变种人巢穴和战后滋生的各种黑暗势力,是行星防御力量也难以完全掌控的法外之地。审判庭为何会在那里活动?是追查“无面之子”邪教的残余?还是另有目的?
“建立监控链路。分析信号特征,尝试破解加密层。‘坚毅号’保持静默轨道姿态,优先规避虫族侦测。”林恩下达指令。虫族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但审判庭在阴影中的行动同样可能影响节点防御的全局。
“遵命,欧姆尼赛亚指引。”埃克索斯立刻忙碌起来。
与此同时,在卡斯塔里安4地表深处,“苦痛螺旋”巢都废墟那如同巨兽肠道般错综复杂的下层区域。这里空气污浊粘稠,混合着陈年锈蚀、腐烂垃圾、化学废料以及更难以名状的恶臭。管道壁上凝结着厚厚的油污和可疑的苔藓,昏暗的应急灯光时明时灭,在潮湿的地面投下摇曳扭曲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无处不在的低语声和远处传来的、意义不明的金属撞击声。
在一条被巨大废弃管道和坍塌混凝土结构半包围的、相对“开阔”的平台上,几座由预制合金板和重型防爆门临时搭建的、风格冷硬的建筑矗立着,构成了一个简陋却戒备森严的据点。建筑外墙上喷涂着醒目的审判庭“I”字符号,周围部署着自动炮塔和身穿深灰色甲壳甲、头戴封闭式头盔的审判庭卫兵,他们眼神锐利,手中的地狱枪枪口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黑暗的角落。这里便是信号源的终点——审判官瓦尔肯设立的临时前哨站,对外宣称是“净化营地”。
营地内部的核心区域,是一个被改造成审讯室兼实验室的舱室。墙壁上挂满了冰冷的刑具和闪烁着指示灯的复杂仪器。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单调的嗡鸣,却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消毒水、臭氧、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合的刺鼻气息。
审判官瓦尔肯站在房间中央。他身材高瘦,包裹在漆黑、点缀着银色颅骨徽记的审判官长袍中。他的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只露出线条冷硬、毫无血色的下巴和薄薄的嘴唇。此刻,他正低头俯视着被固定在房间中央金属解剖台上的一个“样本”。那是一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男性巢都居民,他的双眼被粗糙地缝死,嘴巴被金属口枷封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充满恐惧的哀鸣。他的头皮被剥开一部分,露出惨白的头骨,几根闪烁着冰冷蓝光的神经探针精准地刺入其颅骨钻孔,连接着旁边一台嗡嗡作响、屏幕不断滚动着复杂脑波数据的分析仪。
“神经抑制强度提升至7级。”瓦尔肯的声音低沉、平稳,毫无感情色彩,如同在宣读实验报告。他的瞳孔在阴影中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闪过一瞬极其微弱的、不自然的淡蓝色光泽,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旁边的技术奴工立刻在仪器上操作。解剖台上的男人身体猛地绷直,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抽搐起来,被封住的喉咙里发出窒息的嗬嗬声,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物。
“脑前额叶皮层活动抑制…边缘系统恐惧反应钝化…初级灵能感知回路…确认阻断。”一个穿着沾有油污白袍的助手盯着屏幕,用单调的声音报告着。
“很好。记录数据。准备下一阶段:‘灵能剥离’与‘现实锚点植入’测试。”瓦尔肯的声音依旧平稳,他伸出手,苍白、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旁边托盘里几枚细小的、刻满复杂符文的银色金属芯片。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精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就在这时,审讯室厚重的防爆门滑开,一名审判庭卫兵队长走了进来,向瓦尔肯行了一个军礼。“审判官大人,新一批‘净化对象’已从‘灰烬区’收容点运抵,共计三十七名。已按程序进行初步筛查,其中五名表现出轻微灵能敏感迹象,符合‘初级样本’标准。”
“知道了。”瓦尔肯头也没抬,目光依旧停留在解剖台上抽搐的“样本”和那冰冷的神经探针上。“将灵能敏感者送入‘准备室’,进行标准神经抑制预处理。其余…送入‘公共净化区’,按常规流程处理。”
“是,大人。”卫兵队长领命退下。
在营地外围,靠近一条巨大废弃污水管道出口的阴影中,几个穿着破烂、脸上涂着油污以掩盖面容的身影正蜷缩着。他们是“灰烬区”的幸存者,一个在巢都废墟夹缝中艰难求生的贫民团体。其中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的老者,正通过一个用废弃零件拼凑起来的简陋望远镜,痛苦地注视着营地入口处正在发生的一幕。
几辆封闭的、印有审判庭徽记的装甲运输车停在那里。审判庭卫兵粗暴地将一群惊恐万分的巢都居民从车上驱赶下来。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面黄肌瘦,眼神中充满了麻木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一些人似乎生了病,脚步踉跄;另一些人则显得格外紧张,眼神飘忽不定——那或许就是被筛查出的“灵能敏感者”。
“看!是玛莎!还有她的小儿子!”老者身边一个年轻人压抑着悲愤低呼,手指颤抖地指向人群中的一个抱着孩子的瘦弱女人。
老者放下望远镜,浑浊的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愤怒的火焰。“他们不是被带去‘净化’…是送去给那个魔鬼做实验!我亲眼看见过…从那个‘净化营’后面运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是尸体…是…是拼凑起来的怪物!”他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审判庭…他们和那些混沌杂种有什么区别?!”
“我们得做点什么!不能看着他们被……”年轻人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做什么?”老者苦涩地打断他,指了指营地周围警戒的自动炮塔和全副武装的卫兵,“用我们的血肉去撞审判庭的地狱枪吗?我们连靠近都做不到!除非…”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而渺茫的希望,抬头望向灰黄色天穹的更高处,“除非帝皇显灵…或者…那些天上的钢铁天使…”
“坚毅号”舰桥。
“领主!信号加密层部分破解!”埃克索斯的声音带着一丝成功的亢奋,“截获到瓦尔肯审判官与行星防御指挥部(pdF)的加密通讯片段,以及…一段指向其直属上级的异常报告摘要!”
林恩的视觉界面瞬间更新。破解的信息碎片被拼凑起来:
瓦尔肯致pdF指挥部: “…为确保节点核心安全,清除潜在灵能污染源,‘苦痛螺旋’下层区域已被划为最高等级净化区。所有收容人员皆为潜在异端或灵能变异体,需进行彻底‘无害化’处理。pdF部队未经许可不得进入该区域,干扰审判庭神圣职责者,视为异端同谋…”
瓦尔肯异常报告摘要(残片): “…实验体对‘现实锚点芯片’植入耐受性提升至17.3%…节点能量‘虹吸导管’运行稳定…初步验证‘灵能剥离’技术可有效削弱亚空间关联…下一步计划:制造可控‘反灵能者’单位…需更多高敏感度样本…进度关乎‘最终净化方案’…为帝国…”
“灵能剥离…反灵能者…虹吸节点能量…”埃克索斯的二进制语调充满了震惊与厌恶,“欧姆尼赛亚在上!他根本不是净化异端!他是在利用节点能量和活人进行禁忌实验!他想制造…人形武器?还是别的什么亵渎之物?!”
林恩的核心处理器瞬间将碎片信息串联:审判庭营地位置、收容“净化对象”、瓦尔肯报告中的“虹吸导管”和“节点能量”、对灵能敏感者的特殊处理…以及其报告中隐含的、对节点能量本身的觊觎!
“分析其‘虹吸导管’可能的能量传输路径。”林恩命令道,冰冷的声音下是高速运转的逻辑核心。
“正在分析…领主!侦测到高频能量波动!”埃克索斯的声音陡然尖锐,“来源:巢都‘苦痛螺旋’下层坐标,与审判庭营地位置吻合!能量特征…高度纯净的灵能!但被强行扭曲、抽取…方向…指向营地核心!这是节点能量的特征!他在抽取节点核心的能量用于实验!”
几乎同时,舰桥的战术屏幕上,代表虫族威胁的庞大阴影标记突然闪烁起刺目的红光!监测站“守望者之眼”的紧急警报刺破通讯频道:“警报!‘静默吞噬者’集群加速!目标矢量修正!指向…卡斯塔里安4近地轨道!重复!虫族生物舰集群正突破外围防御圈,目标:近地轨道!”
虫族也感知到了!它们感知到了审判庭营地强行抽取节点能量引发的异常灵能波动!这些致命的“静默吞噬者”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放弃了原本可能的分散登陆计划,直扑向能量泄露的源头——而那里,正是审判庭营地所在的区域,同时也是“坚毅号”所在的近地轨道附近!
时间!林恩的处理器瞬间计算出虫族舰群抵达的时间窗口。审判庭的疯狂实验不仅亵渎生命,更如同在黑暗森林中点燃篝火,将致命的掠食者直接引向了他们自己,也引向了轨道上的“坚毅号”!
“埃克索斯,定位审判庭运输车队实时位置及路线。”林恩的电子音斩钉截铁,庞大的身躯转向武器控制阵列。“‘坚毅号’,进入一级战斗状态。目标:拦截并控制审判庭运输车队,获取瓦尔肯实验直接证据,切断其能量虹吸。行动代号:‘断流’。”
“遵命!目标锁定!运输车队正沿‘遗骨峡谷’旧公路返回营地,预计15分钟后抵达!”埃克索斯的声音充满了执行命令的狂热。
“坚毅号”庞大的身躯在虚空中调整姿态,伤痕累累的装甲板在卡斯塔里安恒星黯淡的光芒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主引擎喷口开始蓄能,发出低沉的咆哮。舰艏下方的武器舱门缓缓滑开,露出里面狰狞的炮口。
地表,“遗骨峡谷”。这是一条由远古地质运动和战争巨炮轰击形成的巨大裂谷,两侧是陡峭的、布满了战争伤痕和锈蚀金属支架的岩壁。谷底,一条坑洼不平的旧公路蜿蜒向前。三辆涂着审判庭徽记的装甲运输车(“黑船”的缩小版)正排成纵队,颠簸地行驶在公路上。车顶的炮塔警惕地旋转着,探照灯的光柱刺破谷底的昏暗,扫视着两侧嶙峋的阴影。
突然!
峡谷上方,一片巨大的阴影毫无征兆地笼罩下来!空气被剧烈压缩,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坚毅号庞大的舰艏如同神罚之锤,撕裂了污浊的云层,以近乎垂直的姿态,悍然降临在峡谷上空!其投下的阴影瞬间将整个车队吞没!
“帝皇在上!那是什么?!”领头的运输车驾驶员发出惊恐的尖叫,猛踩刹车。
车顶炮塔的卫兵下意识地将探照灯和武器对准上空,但灯光只能照亮坚毅号巨大舰体底部那厚重、布满弹痕和灼烧印记的装甲板,以及正在开启的、如同深渊巨口般的登陆舱门!
“是敌袭!最高警戒!开火!开……”卫兵队长的嘶吼通过通讯频道响起,但瞬间被淹没!
数道粗大的牵引光束从坚毅号的登陆舱门射出,如同神灵的锁链,精准地套住了三辆正在试图转向规避的装甲运输车!强大的牵引力瞬间将沉重的车辆牢牢固定在地面,车轮徒劳地空转,摩擦出刺鼻的青烟和火花!
紧接着,数个巨大的、喷吐着减速火焰的空降舱如同陨石般从登陆舱门呼啸而出,狠狠地砸落在车队周围的地面上!舱门在烟尘中爆裂开启!
林恩庞大的机械身躯第一个踏出空降舱,沉重的金属足部深深陷入地面,震起一圈尘土。他如同降临的钢铁战神,左眼冰冷的红光扫视着被牵引光束锁死的车队。在他身后,“铁砧”小队剩下的四名星际战士(“铁砧-1”、“铁砧-2”、“铁砧-3”、“铁砧-4”)如同出闸的猛虎,瞬间散开,爆弹枪和能量武器对准了试图反抗的审判庭卫兵!
“放下武器!以帝国摄政基利曼之名,此车队被扣押!违抗者视为叛国!”林恩的电子合成音如同雷霆,在狭窄的峡谷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审判庭卫兵被这从天而降的恐怖威势震慑住了。看着那如同堡垒般的钢铁巨人,看着那四名杀气腾腾的星际战士,再抬头看看悬停在头顶、舰炮低垂的庞大战舰,反抗的意志瞬间瓦解。车顶炮塔的枪口无力地垂下,车内的卫兵颤抖着打开了车门。
“铁砧-3”和“铁砧-4”迅速上前,控制住下车的卫兵,解除他们的武装。“铁砧-1”和“铁砧-2”则冲向被牵引光束锁住的运输车车厢。
当沉重的车厢门被强行撬开时,一股混合着汗臭、排泄物、恐惧和微弱灵能气息的污浊热浪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身经百战的星际战士也为之动容。
车厢内挤满了人。大多是巢都的平民,男女老少都有,个个面黄肌瘦,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麻木。他们像沙丁鱼一样被塞在狭窄的空间里,许多人身上带着伤痕,一些人的额头或手臂上贴着简陋的电极片,连接着车厢内壁闪烁的仪器,显然已经经过了某种“预处理”。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
而在车厢最深处,几个被特殊拘束装置牢牢固定的人格外醒目。他们身上散发着微弱的灵能波动,眼神时而涣散时而惊恐,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其中一个年轻女子,她的眼睛没有被缝死,此刻正死死地盯着车门外林恩那庞大的钢铁身躯,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希望光芒。
就在“铁砧”小队开始组织平民下车时,峡谷入口处,空气突然发出一阵高频的嗡鸣,空间如同水波般扭曲起来!
一道刺目的、纯净的银白色光芒撕裂了空间的帷幕!光芒中,三个高大、威严、身披银灰色动力甲的身影显现!他们的盔甲上铭刻着复杂而神圣的符文,肩甲上是醒目的审判庭徽记,头盔目镜放射着冰冷的蓝光。为首一人手持一柄缠绕着纯净灵能力量的巨剑,剑身符文流转,散发着驱散一切黑暗与污秽的凛然正气!正是审判庭最精锐的灵能战士——灰骑士!
为首的灰骑士小队长,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剑,瞬间穿透混乱的现场,精准地锁定了林恩那庞大、非人、散发着冰冷机械气息的身躯。他手中的灵能巨剑微微抬起,指向林恩,冰冷而威严的声音在峡谷中响起,带着审判的意味:
“异端造物!立刻解除武装,停止你对帝国神圣审判庭的干扰!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帝皇意志的亵渎!在神圣的灰骑士面前,接受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