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陈砚舟就站在了文华殿外。他手里捏着一张叠好的图纸,指尖在纸角轻轻摩挲。昨夜的事像风吹过水面,涟漪还在,但他已经不看了。
他把图纸展开了一条缝,上面画的是火铳的剖面图,线条清晰,标注工整。这是他花了三天时间改出来的版本,射程能到三百步,配上铁甲车,能在平原上列阵推进。他知道今天会有人反对,但没关系,他带了炭笔,也带了后手。
殿门打开,内侍高声传唤。陈砚舟收起图纸,抬脚走了进去。
帝王坐在上方,脸色有些沉。兵部尚书站在左侧首位,紫袍玉带,胡子一抖一抖的,一看就知道昨晚没睡好。陈砚舟低头行礼,动作标准得像是量过尺子。
“臣陈砚舟,有军政要务启奏。”
帝王嗯了一声:“讲。”
陈砚舟从袖中取出图纸,双手呈上:“臣近日研习边关火器,发现现有火铳射程短、装填慢、易炸膛。已绘出改良图样,若能试制,可大幅提升战力。”
话音未落,兵部尚书“啪”地一拍桌案,站了起来。
“荒唐!”
他声音又尖又响,像是被人踩了脚。
“你一个文官,写写文章也就罢了,竟敢插手军械?火器乃战场杀伐之物,岂容纸上谈兵者妄议!此等妖物,毁我大雍武备传统,动摇军心,其心可诛!”
他说完还转头看向其他官员,眼神里带着逼问。几个文官低头不语,几位武将互相看了看,也没人开口。
陈砚舟没动。
他听完了,点点头,像是听了个笑话。
然后他弯腰,从靴筒里抽出一支炭笔——这动作让全场一静——走到大殿中央的金砖地上,蹲下身,开始画。
没人拦他。
他一笔一笔画出火铳结构,边画边说:“火药室在这里,引信槽加铜盖防风,枪管加厚三分,前段加准星。弹丸用铅铸,比铁丸更重更稳。射程三百步,破甲能力超过神臂弩。”
他抬头,看向兵部尚书:“您说它是妖物,那您知道现在北漠骑兵用的火雷炮吗?他们三年前就开始用了。而我们还在靠弓箭守城。”
兵部尚书脸涨成了猪肝色:“你……你血口喷人!北漠蛮夷,怎会有此等器械!”
陈砚舟笑了笑:“您不信?那我换个说法——您觉得,是等敌人冲到城下再后悔,还是现在就开始准备?”
他说完,继续在地上画。
“若配铁甲车,十辆一组,列‘雁行阵’,可在平原控场。车体包铁皮,留射击孔,一人操作,一人装弹,轮替发射,火力不绝。”
一位老将军忍不住凑近看图,低声问:“这……真能成?”
陈砚舟点头:“已经试过小样,只是还没正式上报。”
兵部尚书冷笑:“空口无凭!你画张图就想让我们相信?谁给你做的试验?在哪试的?有没有伤亡记录?你说啊!”
陈砚舟刚要开口。
轰!
一声巨响从演武场方向传来。
紧接着又是两声。
三道火光划破清晨天空,远处烟尘腾起。众人惊得站起来,往窗外看去。
只见三块拈花石并排立着,每块厚达一尺。此刻,三根铁管状物穿透石心,洞口整齐,碎屑飞溅。
那是火铳实弹击发的痕迹。
殿内一片死寂。
连风都停了。
陈砚舟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刚才那三声,是我安排的校尉在演武场试射。用的就是这张图上的设计。三发全中,无炸膛,无卡壳。”
他看向兵部尚书:“您刚才说,这是妖物?”
兵部尚书嘴唇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帝王猛地站起,手中茶盏被捏得粉碎,瓷片和茶水洒了一地。他盯着地上的图纸,眼睛发亮。
“谁做的?”
“工部匠作监的老赵头,动手能力强。我提供图样,他负责打造。”
“还能再做吗?”
“能。只要材料齐备,五日内可出十支。”
帝王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陈砚舟身上。
“三日后,兵部全员,随他去演武场试械。少一个,本王拿你是问。”
没人敢应。
没人敢不应。
兵部尚书僵在原地,像是被冻住了。他想争辩,可看着那三块穿心的石头,喉咙像是被堵住。
陈砚舟收回炭笔,把地上的图样用一块布盖好,抱在怀里。
他转身往外走。
走出殿门时,阳光照在他肩上。他脚步没停,直奔工部档案房。那里有屯田营建的旧册,也有火器材料的登记簿。他得先查清楚,哪些铁矿归朝廷管,哪些被私吞了。
路过宫道拐角,他看见一只麻雀落在屋檐上,嘴里叼着半张纸。
他没停下。
他知道那是什么。
他也知道,有人已经开始慌了。
他走进工部大门,门口的小吏正打着哈欠。
“我要查景泰七年的材料调拨记录。”
小吏揉着眼睛:“这个……得掌院批条。”
陈砚舟从怀里掏出一枚玉坠,放在桌上。
羊脂白玉,狼首形状,背面刻着一个“珩”字。
小吏的手抖了一下。
“现在可以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