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接过金册,指尖刚触到烫金封皮,殿外马蹄声就响了起来。
这声音来得急,却没人拦。
禁军守在宫门两侧,只看了一眼便放行。他们认得那匹白马,也认得马上的人。
慕容昭宁一身银甲未卸,风尘仆仆冲入大殿前广场,翻身下马时动作干脆,连铠甲碰撞的声音都带着杀气。她抬脚踏上白玉石阶,一步一响,直奔殿门。
百官静立,无人敢言。
帝王坐在龙椅上,看了眼手中的边关密信,又抬头看向陈砚舟,忽然笑了:“战事虽急,今日却是吉日。”
他将密信放下,挥手召来礼官:“取另一册金令。”
礼官快步上前,双手捧出一卷紫金帛书。帝王亲自展开,朗声道:
“陈砚舟平北漠、揭贪腐、定朝纲,功在社稷。朕特赐紫袍金带,世代袭封,入文宫敕封!其妻慕容昭宁,忠勇可嘉,封一品诰命夫人,享朝廷俸禄,与夫同荣!”
话音落下,满殿肃然。
这不是简单的封赏,而是把两个人的名字刻进了国策里。
慕容昭宁站在殿中,没有跪,也没有谢恩。她只是从腰间解下玉佩,握在手中片刻,然后用力掷出。
玉佩划过半空,落在陈砚舟掌心。
冰凉的玉石贴着皮肤,上面还带着她的体温。
陈砚舟低头看了一眼,没说话。他慢慢解开腰间的折扇,那柄青竹扇子曾写过《蜀道难》,也镇过《赤壁赋》。他轻轻一抛,扇子飞向慕容昭宁。
两人之间,信物交错。
像是交兵符,又像是许终身。
全场安静,只有风吹动殿角铜铃。
帝王大笑起身:“好!天赐良缘,岂能错过?朕今日便为你们赐婚——”
他话没说完,天上忽然传来一声清唳。
一只白羽仙鹤破云而下,穿过琉璃瓦缝,稳稳落在殿前栏杆上。它嘴里叼着一卷泛金光的帛书,翅膀一收,竟如人般站定。
百鸟紧随其后,盘旋飞舞,在空中组成四个大字:乾坤清朗。
陈砚舟抬头望着那鹤,忽然开口吟道: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诗句一出,脑中《唐诗三百首》微微一颤,一缕文气涌出。
那帛书自动展开,显出五个大字——**文渊侯·陈砚舟**。
下方还有一幅星图,紫气东来,文昌高照,正是文宫命格对应的印记。
帝王站起身,仰头看天:“天意如此,朕岂能违?”
百官伏地叩首:“恭贺文渊侯!恭贺诰命夫人!”
欢呼声传到宫墙外,百姓听见消息,纷纷走出家门。有人敲锣打鼓,有孩童追着马车喊“状元郎娶了北漠花”,街巷瞬间热闹起来。
殿内,陈砚舟没有跪谢。
他只是伸手轻轻抚摸仙鹤的羽毛,低声说:“你来了,说明一切都结束了。”
他望向殿外天空,云淡风轻。
那些陷害他的小吏、买通考官的乡绅、纵火烧院的黑衣人、躲在幕后的皇子……全都倒了。
赵氏被押入天牢那天,他在狱门口站了片刻。她隔着铁栏喊冤,声音嘶哑。他没回头。
萧景珩被贬岭南时,穿的是粗布麻衣。临走前回望京城,眼神怨毒。他也只是站在城楼上,摇着折扇看了眼远方。
现在,没人能再动他分毫。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拇指摩挲过边缘一道细痕。那是州试那夜,火场中留下的裂纹。
当年他被困酒楼,是守城将军率兵救出。那一晚,他第一次念《凉州词》,火焰化龙,惊退暗卫。
后来他在翰林院查案,李明辉冷笑问他是不是真有神助。他只说:“我只是个读书人。”
再后来,他在边关诵诗退敌,北漠老臣献刀跪拜。他没接,只回了一句:“诗比刀快。”
如今,他站在这里,紫袍加身,爵位世袭,连天都能降下异象为他作证。
可他知道,真正厉害的从来不是诗。
是他记得每一个被压榨的考生名字,是他翻遍每一份积压的旧档,是他敢在御书房夜探机关,也是他能在朝堂之上一句一句拆穿谎言。
诗只是工具。
真正的武器,是脑子。
殿中百官还在叩首,帝王含笑端坐。慕容昭宁接住折扇,握在手里,没再说话。
她知道,这一生都不会放手了。
陈砚舟转身走向殿门,步伐不急不缓。
外面阳光正好,照在汉白玉阶上反着光。那只仙鹤扑棱翅膀,飞到他肩头停住。
他摸了摸它的脖子,轻声问:“饿了吗?”
仙鹤低头蹭了蹭他袖口。
远处传来钟声,三声连响,是早朝结束的信号。
守城将军在城门口喝了碗热汤,听说殿上出了奇事,连忙擦嘴往宫里赶。李明辉在翰林院抄完名单,抬头看见窗外飞过的鸽群,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太子在东宫练字,写下“文渊侯”三个字,反复看了很久,才小心翼翼收进匣子里。
北漠王在帐篷里听闻消息,摔了酒杯,骂了一句什么,又让人备马,说要亲自来大雍走一趟。
而此刻,金銮殿前,陈砚舟站着不动。
他身后是帝王,是百官,是整个朝廷。
身前是一片开阔天地。
仙鹤忽然张开翅膀,长鸣一声。
陈砚舟抬头。
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直射下来,照在他脸上。
他眯起眼,嘴角微扬。
这时,一只麻雀飞过来,落在台阶边缘,嘴里叼着一张小纸条。
纸条飘落,被风吹到他脚边。
他弯腰捡起,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两个字:
东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