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宫道上的青砖泛着湿气。陈砚舟站在承天门外,左手按在腰间折扇上,右手袖中攥着三份纸卷。昨夜那场刺杀之后,他没回府,直接去了密档据点,把“东南事务密录”翻了个底朝天。
现在,东西都在他手里。
他整了整衣领,抬脚跨过门槛。
早朝刚起,百官列班。萧景珩一身紫袍,立于文官前列,面带微笑。赵氏坐在侧殿观礼席第一排,指尖轻轻敲着扶手,眼神藏不住得意。
陈砚舟站定位置,不看他们,只低头理袖口。
萧景珩先动了。
他越众而出,声音洪亮:“陛下!臣有本奏!”
帝王抬眼:“讲。”
“陈砚舟,新科状元,表面忠君报国,实则暗通北漠!”萧景珩一甩袖,指向陈砚舟,“其人私传火器图予敌国,勾结北漠使团,意图颠覆我大雍江山!证据确凿,请即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满殿哗然。
几位官员交头接耳,有人点头,有人皱眉。但没人敢立刻反驳——毕竟,这是皇子当庭弹劾状元,还是通敌大罪。
赵氏嘴角扬起,几乎要笑出声。
陈砚舟却笑了。
他缓缓抬头,看向萧景珩:“你说我通敌?那你呢?”
一句话,全场安静。
萧景珩一愣:“你胡言什么?”
陈砚舟不答,从袖中抽出第一份纸卷,展开。
“这是北漠王亲笔信。”他高举手中文书,“上有狼头印玺,写明‘若助三皇子登基,许雁门三关’。落款日期,三个月前。”
他话音未落,第二份图纸已亮出:“这是火器图传递路线。由东宫门客经昌隆米行转交北漠细作,沿途七处驿站留有签押。其中第三站,正是你府中掌事亲自盖印。”
百官倒吸一口冷气。
萧景珩脸色微变,但仍强撑:“伪造!全是伪造!你一个寒门子,哪来的本事拿到这些?分明是你自己编的!”
陈砚舟不急。
他又取出第三张残页,轻轻一抖:“那你看看这个。”
纸上八字清晰可见——“事成之日,共享天下”。
笔迹苍劲有力,与萧景珩平日奏折如出一辙。
“这字,是你写的吧?”陈砚舟问。
“不是!”萧景珩猛地摇头,“我不认得!假的!都是假的!”
“你不认?”陈砚舟笑了,“好啊。”
他合上三份纸卷,双手一托,高举过顶。
“那就让它们自己说话。”
话落,他仰头朗声吟诵: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刹那间,脑中《唐诗三百首》金光暴涨。
一股浩然文气自顶门冲出,直贯殿宇穹顶。三份证据腾空而起,在空中展开,化作巨大光幕,悬于金殿中央。
北漠王亲笔信浮现,狼头印玺红得刺眼;火器图路线图逐段亮起,连驿站签押的小字都清晰可辨;最后是那张残页,八个字一笔一划,墨色浓重,仿佛刚刚写下。
更惊人的是,光幕边缘浮现出一行行对照记录:
- 东宫门客李元德,三月十七收银二百两;
- 昌隆米行账房赵德昌,三月十九移交火器图副本;
- 北漠密使阿鲁泰,三月二十一离境,携带文书三封。
所有名字、时间、地点,分毫不差。
满殿死寂。
忽然,侧殿传来一声尖叫:
“这不可能!!”
赵氏猛地站起,手指颤抖指着光幕:“那些纸……明明已经被烧了!你怎么可能还有?!”
她这一喊,全殿目光齐刷刷扫过去。
帝王眼神一沉。
他缓缓起身,盯着萧景珩:“你还有何话说?”
萧景珩后退一步,嘴唇发白。
“我没有……这不是我……”他语无伦次,“是陈砚舟设局陷害我!他早就准备好了!他算计我!”
“算计你?”陈砚舟冷笑,“你知不知道,你那个掌事在昌隆米行留下指纹时,我就知道你会跳出来?”
“你放屁!”萧景珩怒吼,“你一个穷小子,凭什么跟我斗?!你不过是个靠背书混出来的状元!你能懂什么权谋?!”
“我不懂权谋?”陈砚舟看着他,“那你告诉我,是谁让你把火器图交给北漠的?是你想打胜仗,还是你想让他们替你杀了我?”
萧景珩瞳孔一缩。
“你……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多了。”陈砚舟往前一步,“我还知道,你每月初五都会派人去城南药铺取一味叫‘安神散’的药。不是为了安神,是为了压住心悸——因为你每做一件亏心事,心脏就跳得像要炸开。”
他顿了顿:“昨晚刺客失败,你是不是又吃了一剂?”
萧景珩身体一晃,差点摔倒。
禁军上前两步,默默围拢。
帝王坐回龙椅,声音冰冷:“来人。”
两名铁甲侍卫应声出列。
“先把三皇子带回东宫,闭门思过。”帝王说,“等查清全部案情,再行处置。”
“陛下!我是皇子!你不能这样对我!”萧景珩挣扎,“你们都被他骗了!他是妖人!他会妖法!那光幕是幻术!是障眼法!”
“幻术?”陈砚舟笑了,“你要不要上来摸摸看?说不定还能蹭一手墨。”
百官哄笑。
就连一向严肃的老尚书都忍不住低头憋笑。
萧景珩被架着往外拖,一路嘶吼:“陈砚舟!我不会放过你!你等着!你一定会死在我前面!”
陈砚舟站在原地,不动。
直到他的声音消失在宫门外。
光幕缓缓消散,三份纸卷飘落,被他稳稳接住。
他轻轻吹了口气,纸面还带着温热。
百官纷纷侧目,有人敬畏,有人忌惮,更多人是彻底服了。
一个能用诗让证据自己说话的人,谁还敢说他只是运气好?
内侍低着头不敢乱看,禁军站得笔直,连呼吸都放轻了。
赵氏瘫坐在椅子上,脸如死灰。
她看着陈砚舟,嘴里喃喃:“不该是这样的……我们计划那么周密……怎么会……”
陈砚舟听见了。
他转头,对她笑了笑:“赵夫人,你知道为什么老鼠啃不了我的考卷吗?”
她没说话。
“因为我的字,沾了文气。”他说,“你的阴谋,也一样。”
赵氏猛地一颤,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
她想站起来骂,可腿软得撑不起身子。
陈砚舟收回视线,抬头看向帝王。
帝王也正看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说话。
但谁都明白——这一局,结束了。
百官还在窃窃私语,有人说该彻查东宫,有人说要抄昌隆米行,还有人提议追捕北漠密使。
陈砚舟静静听着,忽然觉得袖子有点重。
他低头一看。
影子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支毛笔。
笔尖滴墨,一滴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