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将军的马蹄声撞碎了清晨的安静。
陈砚舟刚放下笔,兵部回执上的墨迹还没干透。他正要把火器图收进匣子,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被猛地推开,守城将军一身尘土,铠甲都没穿齐,腰刀还挂在马背上。他冲进来,声音像打雷一样:“北漠三万铁骑已过黑石岭,今日午时就能压到雁门关外!”
堂内几个编修还在抄诗,听见这话手一抖,毛笔掉在地上。
陈砚舟没动。他慢慢把图纸折好,放进袖中,抬头问:“消息确实?”
“千真万确!”守城将军喘着气,“我亲自带人查了驿道,马蹄印深达三寸,全是重骑留下的。他们带了火炮车,行军速度极快,不出七日就能围城。”
陈砚舟点点头,站起身来。
“走。”
“去哪?”
“马厩。”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翰林院。街上行人还不知道边关出事,小贩在吆喝卖糖糕,孩童追着风筝跑。守城将军走得急,差点撞翻一个挑担的老汉,他回头喊了句“对不住”,脚步没停。
到了府衙马厩,陈砚舟径直走向最里头那匹黑马。这是他上个月从工部领的御赐马,通体乌黑,只有额头有一撮白毛,像画了一道月牙。
他伸手摸了摸马脖子,低声说:“这些天辛苦你了。”
马打了个响鼻,尾巴甩了甩。
守城将军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有点愣。他知道陈砚舟会写诗、能造炮,但从没见过他对马说话。
“你要出征?”他问。
“不急。”陈砚舟摇头,“现在出京,路上没兵没粮,到了关前也是送死。”
“那你……”
“先定个日子。”
他说完,抬起右手,在空中虚划一笔。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话音落下的瞬间,马身猛地一震。一道金光从马头蔓延至马尾,像是披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铠甲。空气中浮现出细碎的文字,围绕着马鞍旋转,最后凝聚成八个字——**七日可达雁门关**。
守城将军瞪大眼,下意识后退半步。
“这……这是文气显形?”
“算是吧。”陈砚舟拍了拍马背,“我给它下了个‘约’。七日内必须赶到雁门关,否则这身金甲就不认主。”
“你拿诗句锁了战马?”
“不然呢?”陈砚舟笑了,“我又不是将军,调不动兵马。但诗是我说的,马听我的,总得守信。”
守城将军沉默片刻,忽然大笑起来。
“好!太好了!有你在,边关就有希望!”他说着就要翻身上马,“我现在就出发,召集旧部守关!”
“等等。”
陈砚舟拦住他。
“你喝完这杯再走。”
他从马鞍旁取下一个酒囊,拔开塞子递过去。
“这是什么酒?”
“烧刀子,昨夜窑厂老匠人送的。”
“我不喝酒。”
“这不是给你喝的。”
“那是?”
“是给‘出征’喝的。”
陈砚舟把酒囊举高,对着马头方向,仰头灌了一口。然后他转身,将剩下的酒洒在地上。
“敬此马披甲,敬此行赴险,敬此志不退。”
说完,他把空酒囊扔进草堆。
守城将军看着他,忽然觉得胸口发烫。
他接过酒囊,也学着陈砚舟的样子,对着马头喝了一口。这次他没吐,一口咽下去,辣得脸都红了。
“我也敬!”他大声说,“敬你陈砚舟能文能武,敬我守城将军还能再战一场!”
他把酒囊砸在地上,一脚踩扁。
“马已锁,期已定,酒已饮。”陈砚舟看着他,“你现在可以走了。”
“好!”
守城将军翻身跃上马背,缰绳一拉,黑马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嘶。金光未散,马鞍上的八字依旧清晰可见。
“七日后,雁门关见!”
“不见不散。”
马蹄声响起,扬尘而去。
陈砚舟站在原地没动。风吹起他的青衫,袖口露出半截火器图的边角。他低头看了看,把图纸往里塞了塞。
远处传来钟声,是早朝的时辰到了。
他转身往宫门方向走,步子不快,也不慢。路过一家书坊时,听见里面有孩子在念诗。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他停下脚步听了一句。
后面没人接。
他走进去,见是个私塾先生在教课,十几个小孩坐在板凳上,一个个念得磕磕巴巴。
“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他接道。
孩子们齐刷刷抬头看他。
先生也愣了:“您是……”
“路过的。”
他说完就走了。
走到街角,一只麻雀飞下来,落在他肩头。他伸手取下绑在腿上的纸条,展开一看,只有两个字:**东南**。
他眯了下眼,把纸条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了。
“米行的事还没完。”
他继续往前走。
宫门前已有官员候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有人看见他来了,纷纷闭嘴。
一个穿紫袍的年轻人迎上来,脸上带着笑:“陈大人,听说您昨夜又在窑厂忙到天亮?”
“嗯。”
“真是勤勉啊。”
“比不上有些人,白天还能睡懒觉。”
紫袍人笑容一僵。
“您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陈砚舟拍拍他肩膀,“就是提醒你,今晚别喝酒,明早要上朝。”
他说完,越过人群进了宫门。
大殿上,帝王已经升座。兵部尚书正在汇报边情,说到北漠铁骑压境时,声音都在抖。
“……请陛下速派大军增援,迟则恐关破城危!”
帝王没说话,目光扫向殿门口。
陈砚舟正好走进来。
“臣陈砚舟,参见陛下。”
“免礼。”帝王盯着他,“你可知北漠三万铁骑已逼近雁门关?”
“知道。”
“有何对策?”
“七日内,必有一门火炮运抵关前。”
满殿哗然。
“你可敢立军令状?”
“敢。”
“若不成?”
“削籍为民,永不得入仕。”
帝王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
“好。”
他抬手,指向殿外北方。
“朕准你督办火器局,全权督造火炮。七日后,朕要看炮响。”
“臣,遵旨。”
陈砚舟退出大殿时,阳光正照在台阶上。他眯了下眼,抬手挡了挡。
远处马厩方向,那匹黑马仍站在原地,金甲未褪,鞍上八字清晰如刻。
他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马鼻子。
马轻轻蹭了他一下。
“别急。”他说,“好戏还在后头。”
这时,守城将军派来的传令兵骑马赶来,手里举着一份加急军报。
“陈大人!北漠前锋已破哨卡,雁门关守将请求即刻支援!”
陈砚舟接过军报,打开看了一眼。
纸上的字迹很乱,像是仓促写就。
他看完,把纸折好,放进袖中。
“告诉守将,”他说,“再撑五日。”
“可他们说撑不了那么久!”
“那就撑到撑不住为止。”
传令兵愣住。
陈砚舟转身,走向工部方向。
“我要见老匠人。”他说,“第一门样炮,今晚必须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