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还站在礼部大堂的台阶上,手指轻轻搭在袖口。那支朱砂笔静静躺在桌上,笔尖朝向萧景珩的方向,像一根刺出一半的针。
殿内光线明亮,百官尚未散去。有人低头翻卷宗,有人交头接耳。刚才那一番话,像一块石头扔进池塘,涟漪还在荡。
这时,一个身穿绯红官袍的中年官员突然从队列中走出,脚步沉稳地走到殿中央,拱手高声道:“臣,户部侍郎周崇礼,参奏翰林院学士陈砚舟!”
全场安静下来。
“陈砚舟于乡试、会试之中,勾结誊录房小吏,私改考卷,泄露题库,证据确凿!其人虽有才名,实为舞弊之徒!如此污浊之人,岂配立于金殿?请陛下即刻剥其功名,永不录用!”
声音响亮,字字如锤。
几个原本沉默的官员立刻附和起来,纷纷开口指责。有人摇头叹气,有人冷眼旁观。李明辉站在角落,眉头紧锁,却没有说话。
陈砚舟依旧站着,脸上没有一丝慌乱。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位户部侍郎,忽然笑了。
笑声清朗,带着点调侃的味道。
“周大人。”他开口,“你当真以为,天下人都怕被扣上‘舞弊’二字?”
周崇礼一愣,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陈砚舟往前走了一步,青衫微动,折扇轻垂。“我问你,可知道什么叫‘粉骨碎身浑不怕’?”
周崇礼冷笑:“荒谬!这是何意?装疯卖傻吗?”
“不是装疯卖傻。”陈砚舟声音不高,却传遍大殿,“是你不懂。”
他说完,闭上眼,一字一句地吟道: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诗句出口的瞬间,一股无形之力自他头顶升起。空气震动,金光浮现,一道白虹从天而降,直贯他的头顶,贯穿整座大殿!
百官震惊,不少人下意识后退。有人跪倒在地,有人掩面不敢直视。
那股文气,纯粹而刚正,带着不容亵渎的凛然之势。
周崇礼首当其冲。他本还想反驳,可那白虹扫过他的脸时,双眼猛地一痛,像是被滚烫的铁条烙了一下!
“啊——!”他惨叫一声,双手捂住眼睛,踉跄后退,撞在柱子上才停下。“我的眼睛!这文气……灼人!真的灼人!”
他声音发抖,满脸惊恐。
没人敢上前扶他。大家都看得清楚——这不是普通的异象,是天地对“正道”的回应。而诬告者,被文气反噬,当场失态。
大殿里一片寂静。
陈砚舟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着瘫坐在地的周崇礼。“你说我舞弊?那你告诉我,是谁在昌隆米行地下埋了密道?是谁用老鼠送信?又是谁,三年来从户部账上悄悄挪走三万两白银,用于贿赂考官?”
周崇礼浑身一颤,嘴唇发白。
“你不知道?”陈砚舟笑了笑,“我知道。”
他抬起手,指向对方。“你和赵氏远亲有银钱往来,每月初七都有暗账交接。你替她压下粮税稽查,她替你打通科场门路。你以为做得隐秘?可你忘了,诗能照心。”
周崇礼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就在这时,龙椅上的帝王忽然拍案而起,大笑三声:“好!好一个‘粉骨碎身浑不怕’!”
他站起身,目光如炬。“陈爱卿一身正气,天地共鉴!反观某些人,借弹劾之名,行构陷之实,简直无耻!”
他一挥手:“来人!传旨——即刻彻查户部近三年所有账册!若有贪墨、舞弊、通敌之举,无论官职高低,一律严办!”
圣旨一下,殿内哗然。
几名户部官员顿时面如死灰,悄悄往后退。李明辉看着陈砚舟,眼神变了又变,最后低声说了句:“这家伙……真是个怪物。”
陈砚舟没理会周围的目光。他只是轻轻掸了掸衣袖,将折扇收回袖中。
他知道,这一战,赢了。
但他也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周崇礼被人搀扶着离开,脚步虚浮,双目红肿。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陈砚舟一眼,眼里满是怨毒。
陈砚舟没躲,反而冲他笑了笑。
那笑容温和,却让周崇礼打了个寒战。
大殿重新安静下来。帝王坐回龙椅,目光落在陈砚舟身上。“陈爱卿,今日之事,你受委屈了。”
“臣无委屈。”陈砚舟拱手,“只要清白尚在,何来委屈?”
帝王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忽然一名内侍快步走入,跪地禀报:“陛下,兵部急报!北疆斥候发现敌军调动,疑似与火器图有关!请速议对策!”
帝王神色一凛,立刻站起:“传兵部尚书,即刻入殿议事!”
众臣纷纷列队站好。
陈砚舟仍站在原地,没有移动。他知道,接下来的议题,将直接关系到大雍边防安危,也关系到他之前呈上的《火器制要图》能否落地。
他伸手摸了摸袖中的诗稿。那上面写着一首新写的《从军行》,还未示人。
殿外阳光正好,照在他肩头。
一只麻雀飞过窗棂,翅膀扫落一片纸角,飘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