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点着引线的那一刻,火星像一条细小的蛇,沿着竹管迅速往南爬去。
五息之后,城南轰然巨响。
萧景珩正坐在东厢房内饮酒,案上摊着一份密报,写的是“陈砚舟已中毒,撑不过天明”。他嘴角刚扬起,屋梁猛地一震,酒杯跳起半寸,酒液泼洒在纸上,墨迹瞬间晕开。
他抬头,还没反应过来,整面墙就炸了。
砖石飞溅,木梁断裂,屋顶塌下一角。他被气浪掀翻,撞在屏风上,后背剧痛,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挣扎着爬起,紫袍裂开,冠带歪斜,脸上沾了灰土。他怒吼:“怎么回事!来人!”
门外亲卫冲进来两个,刚要扶他,地面又是一颤。
第二波爆炸在庭院石阶下炸开。
火光冲天,碎石如雨落下。萧景珩脚下一空,整个人被掀翻在地,额头磕在石沿上,鲜血直流。他趴在地上,胸口像压了千斤重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他勉强抬头,看见一道高大身影跃上院墙。
是守城将军。
将军站在墙头,铠甲在火光中发亮,声音洪亮:“三殿下,陈修撰说——这礼,该送给该收的人。”
萧景珩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陈……砚舟……”
他想站起来,可双腿发软,膝盖一弯,又跪了下去。
不是他愿意跪,是骨头断了,撑不住。
他抬头看将军,眼中满是恨意:“你敢动本殿?你可知我是谁?”
将军冷笑:“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昨夜派死士埋火药,想炸贡院榜亭,杀陈修撰。”
他抬手指向远处:“可你现在,躺在自己家的废墟里,吐着血,像条被打瘸腿的狗。”
围观百姓越来越多,挤在巷口指指点点。
有人喊:“那是三皇子吧?怎么炸成这样?”
另一人答:“活该!听说他想害清官,结果火药认主,炸自家了!”
“天理昭彰!”一个老妇拍手,“这叫恶人自有恶报!”
萧景珩听得清楚,眼珠几乎瞪裂。他咬牙切齿,用尽力气吼出一句:“陈砚舟!本殿与你势不两立!”
话音未落,一口黑血涌上喉头,呛得他剧烈咳嗽。
将军站在墙头,不再看他,只淡淡道:“礼尚往来,一次不够,就送双份。”
他转身跃下墙头,几名锐士立刻围上来。
“查过了。”一名兵士低声报告,“东厢藏的文书全烧了,死士名册、账本、密信,一样没剩。”
“好。”将军点头,“烧得好。省得我们动手。”
他望了一眼南方。
那边,贡院榜亭前,站着一个人。
青衫,玉佩,折扇轻摇。
正是陈砚舟。
他始终没有动。
从点燃引线到爆炸响起,他一直站在原地,手握《早发白帝城》手稿,目光平静。
远处传来巨响时,他只是微微抬眼,随即低头看向手中诗稿。
纸页泛起金光,一闪即逝。
像是回应他的心意。
他轻轻开口:“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声音不大,却让周围举子心头一震。
有人低呼:“诗……诗显文气了!”
果然,诗句出口刹那,纸卷边缘浮现金纹,微光流转,久久不散。
这不是第一次见文气显兆,但每一次,都让人震撼。
陈砚舟合上手稿,收进袖中。
旁边一名寒门学子忍不住问:“陈修撰,刚才那爆炸……真是您安排的?”
陈砚舟看着远方浓烟,语气平淡:“火药本无主,谁先动手,谁就收下。”
学子愣住,随即明白过来,激动得脸都红了:“您是说……他们埋的火药,反过来炸了自己?”
“嗯。”陈砚舟点头,“就像写文章,破题错了,后面全错。”
周围一片寂静。
片刻后,不知谁先鼓掌,接着掌声越来越响,最后汇成一片。
“妙啊!”有人喊,“这才是真正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陈修撰不动一刀一兵,就让三皇子当众出丑,太厉害了!”
陈砚舟没笑,也没谦虚,只轻轻摇了摇折扇。
他知道,这一炸,炸的不只是房子。
更是萧景珩的威信。
从此以后,没人再敢小看这个寒门出身的修撰官。
更没人敢以为,他病弱可欺。
守城将军快步走回贡院门前,锐士列队相迎。
他走到陈砚舟身边,低声道:“炸了。两波,全中。萧景珩吐血倒地,爬不起来。”
陈砚舟点头:“辛苦你了。”
“不辛苦。”将军咧嘴一笑,“就是有点可惜,没能把他当场拿下。”
“不用急。”陈砚舟目光沉静,“今天只是开始。”
他抬头看向榜亭。
空榜依旧悬着,墨迹未落。
但他知道,等会儿写上去的名字,将决定很多人的一生。
包括他自己。
也包括萧景珩的命运。
这时,一名兵士匆匆跑来,手里拿着半块焦黑的木片。
“将军,从萧宅废墟里捡的,上面有字。”
将军接过一看,递给陈砚舟。
木片上刻着两个小字:**砚舟**。
显然是萧景珩亲手所写,准备在放榜后用来构陷他的证据。
陈砚舟看了一眼,随手接过,放进袖中。
“留着。”他说,“将来作呈堂证供。”
将军笑了:“您连证据都替敌人准备好,还让他们自己送来,真够绝的。”
“不是我让他们送的。”陈砚舟摇头,“是他们太急,忘了火药也会回头。”
两人正说着,远处马蹄声疾。
一匹黑马飞驰而来,马上 rider 衣服破损,满脸惊慌,直冲贡院大门。
守城将军眼神一冷,挥手:“拦下。”
锐士立刻列阵,长戟交叉,挡住去路。
那人勒马不及,差点撞上,狼狈滚下马背。
他抬头,看见陈砚舟站在榜亭前,青衫如旧,神色从容。
他张了张嘴,声音发抖:
“三皇子……东厢炸毁……火药……是从贡院引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