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站在殿中,手里的《出塞》手稿还带着一丝温热。金光已经散去,但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龙吟的震动。他刚被封为翰林院修撰,十杰策论要刻碑的消息还没传出去,帝王却已将目光落在那张拼合而成的火器图上。
“这就是你们藏在策论末尾的东西?”帝王拿起李明辉送来的副本,手指顺着图纸上的线条慢慢滑动,“这叫……霹雳车?”
“正是。”陈砚舟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得像在讲一堂课,“以火药为引,铁弹为矢,射程可达百步。若布置得当,可破骑兵冲锋。”
帝王盯着图纸看了许久,忽然抬头:“你见过这东西?”
“没有。”陈砚舟摇头,“这是工部旧档里提过的一种器械,后来失传了。我们只是根据记载做了些改良。”
“改良?”帝王冷笑一声,“纸上画出来的玩意儿,真能打仗?”
话音未落,殿外脚步急促。一名传令官冲进来,单膝跪地,声音发颤:“启奏陛下!北漠王亲率十万大军压境,雁门关外三堡已破,敌军前锋距边城不足五十里!”
满殿死寂。
太监手中的拂尘掉在地上,香炉晃了一下,铜铃轻响。侍卫脸色发白,连呼吸都放轻了。帝王猛地站起,手拍在龙椅扶手上,发出“砰”的一声。
“十万大军?”他声音低沉,“他们不是正闹内乱吗?怎么突然就打过来了?”
没人敢接话。
萧景珩刚才还在殿上争执,如今早已被禁足府中。朝中重臣尚未召集,此刻偏殿只有几个随从和文书官,根本拿不出应对之策。
陈砚舟没动。
他走回案前,伸手展开另一份图纸——那是十杰昨夜重新描摹的版本,比原卷更清晰。他指尖点在一处山谷位置:“陛下,北漠骑兵虽强,但雁门关外地形狭窄,只有一条主道通行。若在此设伏,埋下十架霹雳车,再配合滚木礌石,敌军进退不得,必自相践踏。”
帝王皱眉:“你说得轻松。这东西现在能造出来吗?”
“能。”陈砚舟点头,“图纸已备,只需工匠照图施工。火药可用军械库现存配方调配,铁弹也可就地铸造。”
“三日呢?”
“够了。”
帝王盯着他看,眼神变了。刚才还是欣赏才子的目光,现在变成了审视国士的眼神。他沉默片刻,忽然转身大喝:“来人!急召守城将军入宫!三日之内,按此图样督造十架霹雳车,不得有误!”
传令官立刻起身往外跑。
陈砚舟躬身行礼:“臣愿协助监造,确保万无一失。”
帝王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好。你就在宫里待命,等将军一到,立刻商议细节。”
“是。”
殿内气氛紧张起来。文书官开始誊抄军令,太监忙着准备茶水,侍卫加强了巡逻。谁都知道,这一仗要是输了,京城就危险了。
陈砚舟站在角落,手里捏着那张图纸。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这种火器能不能用,谁也不知道。万一炸膛伤了自己人,后果不堪设想。但他必须赌一把。因为比起让北漠铁骑长驱直入,这个风险值得冒。
窗外天色渐暗,风卷起帘角。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马鞍上绑着密封竹筒。那是一名密使,从北疆方向来,怀里揣着一封密函。函上盖着狼牙印,是慕容昭宁亲手所封。
她知道他会需要这份布防图。
就在马匹掠过宫墙的一瞬,陈砚舟抬眼望了一眼窗外。他没说话,只是把图纸折好,收进袖中。
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来,手里捧着个木匣。
“陈大人,东宫送来的东西。”
陈砚舟打开一看,是李明辉家传的玉佩。玉佩底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字——“查”。
他笑了。
看来李明辉也没闲着。
他把玉佩收好,转头对身旁的文书官说:“麻烦你,把这份图纸再抄一份,送去工部备案。另外,找几位老匠师,明日一早请来宫中议事。”
文书官连忙答应。
陈砚舟又补充一句:“记得挑会做炮仗的。别找那些只会修城墙的。”
文书官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跑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宫外灯火渐亮,宫内却更加忙碌。军情接连传来:北漠大军继续推进,已逼近边城护城河;守军伤亡不明,但箭矢告急;百姓正在往内地撤离,道路拥堵。
陈砚舟坐在偏殿角落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其实他没睡。他在想霹雳车的结构。有没有可能再简化一点?能不能让发射速度更快?火药配比是不是还能优化?
他脑中的《唐诗三百首》忽然轻轻一震。
一行小字浮现在《从军行》之后:
【诗心感悟:临危不乱,方见真章】
他睁开眼,感觉脑子清明了许多。
这时候,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个身穿铠甲的将领走了进来,肩上还沾着风沙。是守城将军到了。
“末将参见陛下!”将军行礼后,目光立刻落在陈砚舟身上,“这位就是陈修撰?”
帝王点头:“正是他。火器图是他牵头设计的。你看看,三天能不能造出来。”
将军接过图纸,低头细看。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忍不住问:“这东西……真能炸?”
“能。”陈砚舟站起来,“只要火药比例对,引信长度合适,就不会有问题。”
“那要是炸膛呢?”
“那就说明你没按我说的做。”
将军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我就喜欢你这种说话不绕弯的读书人!”
两人当场开始讨论细节。将军提出几个实际问题:材料哪里来?工匠调多少?试射地点选在哪?陈砚舟一一作答。说到火药储存时,他还特意提醒:“一定要分开存放,火药、铁弹、引信三样不能放在一个库里。不然一个火星,咱们全得上天。”
将军听得直点头:“你说得对。我这就安排。”
帝王在一旁听着,脸上渐渐露出笑意。他原本还担心书生不懂军事,现在看来,这个陈砚舟不仅懂,而且比很多武将都想得周全。
“好。”他站起身,“就这么办。三日之后,我要看到十架霹雳车运往边疆。”
“是!”将军抱拳领命。
陈砚舟也躬身:“臣定不负所托。”
将军转身要走,忽然回头问:“陈大人,这东西真名叫什么?总不能一直叫‘霹雳车’吧?”
陈砚舟想了想,笑着说:“它第一次响的时候,声音像雷。不如就叫‘惊雷炮’。”
将军咧嘴一笑:“好名字!听着就吓人!”
说完大步离去。
殿内恢复安静。帝王坐回龙椅,看着陈砚舟:“你不怕它失败?”
“怕。”陈砚舟老实回答,“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
帝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窗外一道白影闪过。一匹白马停在宫门外,马上 的人翻身下马,
陈砚舟看见了。
他知道,那里面是慕容昭宁的情报。
他没动,只是轻轻摸了摸袖中的图纸。
风又吹了起来,掀起了帘子一角。
宫墙外,快马仍在奔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