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武堂的地下,有一处不为人知的秘牢。这里原本是皇家猎场存放冰块的地窖,被陈猛接手后,改造成了两个独立的囚室,厚重的石墙隔绝了内外一切声息。
信使和李府管家,被分别扔进了这两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
陈猛没有急着审问。他只是让赵元上了两道大锁,然后便离开了。
黑暗和死寂,是最好的催化剂。它能让一个人的恐惧和想象力,发酵到极致。
两个时辰后,当第一道石门被拉开时,那刺耳的摩擦声,让蜷缩在角落里的李府管家浑身一抖。
一束火把的光亮照了进来,将陈猛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而巨大。
管家本就心神不宁,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光影一吓,整个人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陈猛没有走近,只是将火把插在墙上的石缝里,然后搬了条凳子,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他只是看着管家。
那是一种纯粹的注视,不带任何情绪,却让管家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看得一清二楚。他的呼吸开始急促,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肮脏的稻草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在这压抑的沉默里,管家内心的防线,正在一寸寸地崩塌。他脑海里反复回想着自己被抓的过程,回想着李延年谋逆的种种细节,回想着事败之后满门抄斩的惨状。
终于,他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无声的折磨。
“噗通”一声,他跪倒在地,朝着陈猛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我说!我都说!”管家带着哭腔,声音颤抖,“是……是老爷!是李延年让我去的!他让我去野渡茶寮,接一个从雁门关来的信使,拿一个蜡丸!”
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从李延年与雁门关许将军的往来,到接头的暗号,再到那个蜡丸里藏着的是关乎国祚的密信,没有一丝保留。
陈猛始终安静地听着,直到管家说完,他才站起身,从墙上取下火把。
“很好。”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便转身走出了囚室。石门再次关闭,将管家重新锁入黑暗。但这一次,管家的心里,却因为那句“很好”,生出了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
另一间囚室的门被打开。
与管家的惊慌失措不同,那名信使只是靠在墙角,下颌的剧痛让他无法动弹,但那股子悍不畏死的劲头,却没有丝毫减弱。
他抬起头,用一只尚能睁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走进来的陈猛。
“要杀便杀,何必多言。”他从喉咙里挤出含混不清的字句。
陈猛没有理会他的叫嚣。
他让赵元在地上铺开一张莎草纸,然后自己取出一张凳子坐下,又点燃了一支新的火把,让整个囚室亮如白昼。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支朱砂笔和一张卷轴。
那卷轴在地上摊开,竟是一幅画工精细的人体经络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一个个黑点。
陈猛用朱砂笔,蘸了蘸朱砂,在图上慢条斯理地圈出了几个位置。他的动作专注而认真,仿佛不是在面对一个死囚,而是在钻研一门深奥的学问。
“人体有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共计三百六十一处大穴。”陈猛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给学生授课。
他用笔杆点了点图上的一处。
“这里,是肩井穴。用特殊的手法重击,可让你半身麻痹,动弹不得,却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寸肌肉的酸麻、胀痛,如同有无数只蚂蚁在骨头里啃噬。”
信使的心跳,漏了一拍。
陈猛的笔杆缓缓下移。
“这里,是期门穴,属足厥阴肝经。若以寸劲持续按压,你会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从你的肋骨下伸了进去,活生生地攥住你的肝,然后一点一点地收紧,那种感觉,想必你从未体验过。”
信使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杀人无数,见过各种酷刑,却从未听过如此匪夷所思的折磨方式。这比直接给他一刀,要恐怖百倍。这已经超出了他对“痛苦”的认知范畴。
“我不会杀你。”陈猛抬起头,看着他那只独眼,“我会让你清醒地活着,体验一遍这三百六十一处大穴,所能带来的,每一种截然不同的痛苦。或许,到时候,你自己会求我给你一个痛快。”
死亡,对于一个死士而言,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漫长折磨。
陈猛的话,像一把无形的凿子,将信使那用死亡构筑起来的心理防线,凿开了一道裂缝。
他看着陈猛,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刽子手,都要来得可怕。
陈猛见他神色动摇,知道火候已到。
他从怀里,慢悠悠地掏出那个改变了所有人命运的蜡丸,用指甲轻轻捏开。
一张薄如蝉翼的信纸,被他小心地取出,在信使面前,缓缓展开。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陈猛将信纸凑到火把下,让信使能看清上面的每一个字。
“许将军许了你什么好处?金钱?还是官位?”陈猛站起身,走到信使面前,蹲下身子,将信纸举到他的眼前,“值得让你,为他全家老小,一起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