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这卡是我的!”
“放屁!我先摸到的!”
一群平日里人模狗样的公子哥,为了几张鎏金的卡片,在“极味轩”的门口推搡成一团,什么风度、什么体面,全丢到了九霄云外。那架势,比菜市口抢大白菜的妇人还要不堪。
陈猛负手站在一旁,对这场闹剧不加理会。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恐惧,是最好的动力。而一张能插进紫檀木柱的卡片,带来的恐惧,足够让这群养尊处优的废物,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他言听计从。
直到苏婉晴从酒楼里走出,轻咳了一声,这场闹剧才算告一段落。
她走到陈猛身边,递上一份账册。
“开业第一天,流水不错。”
“这才刚开始。”陈猛接过账册,随手翻了翻,然后又递了回去,“京城这潭水,比海州浑得多。真正的生意,还没开张呢。”
苏婉晴刚要说些什么,一名苏家的管事急匆匆地从街角跑了过来,他跑得太急,头上的帽子都歪了,到了近前,顾不上喘气。
“小姐!不好了!”
苏婉晴秀眉微蹙,她不喜欢下人这般慌张。
“慢慢说,天塌不下来。”
“塌下来了!小姐!”管事的声音都变了调,“城里所有的粮行,今早派人过来,说……说以后都不再向我们苏记,还有陈家,供应一粒米!”
这话一出,周围的气氛瞬间一变。
苏婉晴接过管事递来的一叠信函,都是各大粮行送来的解约文书,措辞客气,意思却坚决。她的手指收紧,信纸的边缘被捏出了褶皱。
“不仅如此,”管事喘匀了气,继续说,“京城的米价,从今天一早开始,一个时辰一个价!现在已经比昨天翻了三倍了!城南已经有百姓因为抢米打起来了!”
断粮,涨价,民乱。
三板斧下来,招招都砍在命门上。这背后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苏婉晴抬起头,看向陈猛。她原以为会看到凝重或是愤怒,可陈猛的反应,却让她有些看不懂。他只是伸出手,拿过一张解约文书,仔细看了看,然后又拿过一张。
他不是在看内容,而是在比较纸张的材质和墨迹的深浅。
“纸是松江府的上等竹纸,墨是徽州的老坑墨。所有文书的折痕都在同一个位置,字迹出自至少三个不同的账房先生,但行文的习惯,断句的用法,都出自同一人。李家做事,还是这么讲究排场。”
他像是在点评一幅字画,而不是在看一份份催命符。
苏婉晴心头的焦急,被他这番举动搅得七上八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没有粮食,别说极味轩,整个京城的苏家产业,不出三天就得关门!那些新招的伙计,还有陈府上下几百口人,都要吃饭!这分明是想逼我们低头!”
“低头?”陈猛把那些文书叠好,还给管事。
“为什么要低头?他断他的米,我们吃我们的饭,两不相干。”
两不相干?苏婉晴都气笑了。
“我们拿什么吃?吃土吗?”
“土可不行,没营养,口感也不好。”陈猛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然后对着苏婉晴,神秘地眨了下眼,“跟我来,带你去看样好东西。”
陈猛领着满腹疑窦的苏婉晴,穿过极味轩的后厨,来到了后院一个不起眼的杂物窖。
打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泥土气息的特殊味道扑面而来。地窖里没有金银财宝,只堆放着一麻袋一麻袋不知名的块茎。
这些东西呈椭圆形,外皮是黄褐色的,上面还带着新鲜的泥土。
苏婉晴走上前,拿起一个,在手里掂了掂,触感坚硬。
“这是什么?”
“我管它叫,高产粮薯。”陈猛拍了拍一个麻袋,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这东西,不怕旱,不怕涝,一亩地产的,能顶得上十亩地的稻米。最要紧的是,它好吃。”
他拿起一个,走到一旁的清水桶里洗干净,又用小刀削去外皮,露出里面淡黄色的内里。
“我在海州的时候,就让赵元找了块地,偷偷试种。这东西是出海的商人从海外一个什么岛上带回来的种子,没人当回事,我瞧着不错,就都要了过来。第一批熟的,前两天刚用船从海州运抵通州码头,正好赶上趟。”
他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这东西的来历。
苏婉晴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还在为京城的粮价发愁,这个男人,却早在一千里之外,就埋下了后手。
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可是……这东西,京城的人,没吃过,他们会认吗?”
“舌头,是不会骗人的。”陈猛拿起削好皮的块茎,在手里抛了抛,“传我的话,极味轩,从今天起,推出‘管饱套餐’。主食,就是它。”
第二天,极味轩门口的告示,引来了所有人的围观。
“本店推出至尊养生管饱套餐,主食无限量供应,每位仅需三十文钱!”
三十文,管饱?还是在米价已经涨上天的今天?
所有人都觉得苏记的老板疯了。
到了饭点,抱着怀疑态度走进酒楼的人们,发现桌上没有一粒米饭,取而代之的,是三样他们从未见过的食物。
一碗是黄澄澄、热气腾腾的泥状物,上面撒着洁白的雪盐和翠绿的葱花,一股浓郁的香气钻进鼻孔。
一盘是烤得表皮微焦、内里金黄的条状物,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还有一摞是烙得两面金黄的饼子,能看到里面饱满的颗粒。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能吃吗?”
“掌柜的,你们家没米了,拿这些东西糊弄人?”
食客们议论纷纷,却没人敢第一个动筷子。
就在此时,陈猛带着他那群新收的纨绔弟子,大马金刀地在一张大桌前坐下。
“都看着干什么?吃啊!”
陈猛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那黄色的“泥”,送进嘴里。
软糯,绵密,入口即化。块茎本身的清香,混合着雪盐恰到好处的咸鲜,还有葱花的点缀,味道的层次在口腔里依次散开。
“好吃!”陈猛又舀了一大勺。
那群纨绔子弟们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见陈猛吃得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纷纷拿起餐具,狼吞虎咽起来。
“唔!这泥巴……不,这东西,怎么这么香!”
“这个烤的,好甜!比蜜还甜!”
“这饼子也带劲,嚼起来真香!”
有了他们带头,其他的食客也半信半疑地动了手。
第一个人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土豆泥。
然后,他的动作停住了。
接着,他舀起第二勺,第三勺……速度越来越快,仿佛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连锁反应开始了。
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咀嚼声和满足的叹息声。
便宜,管饱,还好吃到匪夷所思。
这个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朱雀大街。极味轩的门口,排起了前所未有的长队,队伍从街头一直延伸到街尾,把整条街都堵得水泄不通。
与此同时,户部尚书府。
李延年被从天牢里放了出来。皇帝只是将他停职,并未定罪,三司会审也迟迟没有动静。他知道,这是李贵妃在宫里使了力气。
他虽然丢了官,但李家的根基还在。
他坐在书房里,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听着管家汇报外面的情况。
“老爷,城中米价已经涨到一百文一斗,有价无市。苏记名下的所有铺子,今天都没开门。照这个情形下去,不出两日,陈猛就得亲自上门来求您。”
李延年端起茶盏,脸上露出一丝掌控全局的惬意。
他斗不过陈猛的拳头,但他可以扼住所有人的喉咙。在京城,粮食,就是最大的权柄。
就在此时,一个家丁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苏记……苏记的酒楼,被……被人给挤爆了!”
李延年眉头一皱,将茶盏重重放下。
“胡说八道!他拿什么开张?没有米,他卖什么?”
“卖……卖一种黄色的泥巴!”家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的亲眼看见的,他们说那东西管饱,还便宜!现在全城的人都跑去排队了!咱们几家粮行的掌柜,派人去闹事,结果……结果被排队的百姓给打了出来!”
黄色的泥巴?
李延年彻底懵了。他活了六十年,从未听说过,有哪种泥巴能当饭吃,还能让人抢着吃。
他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声音都有些发紧。
“陈猛他……他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