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人话音落下的瞬间,人已化作一道残影。他手中的长剑不再是一柄兵器,而是一张由寒光编织成的网,从四面八方罩向陈猛。剑尖颤动,带起的气流割得人皮肤生疼,每一道光影都指向一处要害。
好快的剑。
陈猛心里冒出四个字。但这四个字之后,紧跟着的是另一句判断。
花里胡哨,全是手腕上的虚招,腰腹核心一点力都没用上。
面对这泼水不进的剑网,陈猛没有后退,甚至没有大幅度的闪避。他只是向左前方,踏出了看似寻常的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他整个人的位置,从剑网的正面,切入了其运转的侧翼死角。
中年人攻势一滞,他没想到对方能用如此微小的动作,就破坏了他剑招的整体气势。他手腕一抖,剑网立时收缩,剑锋如毒蛇吐信,直刺陈猛的喉咙。
这一剑,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可陈猛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剑锋离他咽喉还有三寸距离时,他的右手动了。那只手没有去挡,没有去格,而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从剑身下方穿过,如铁钳般扣住了中年人持剑的手腕。
不是蛮力。
陈猛的拇指,精准地按在了对方腕关节的“阳池穴”上,食指与中指则死死卡住了手腕内侧的筋脉。
“咔!”
一声轻微却让人头皮发麻的脆响。
陈猛只是用了一个简单的杠杆原理,手腕向下一压,向外一拧。
“啊——!”
中年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他引以为傲的长剑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掉落在泥地上。整条右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他抱着手腕跪倒在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所有围攻的杀手,动作都僵住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首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剑封喉”,一个照面,就被人生生掰断了手腕?
陈猛的卫队此时已经冲上岸,将剩下的杀手团团围住。
陈猛一脚踩在中年人的背上,将他死死压在地上,然后对着赶过来的卫士们开了口。
“都看清楚了!这就是过度依赖兵器、忽视核心肌群锻炼的下场!”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他的剑法很快,但所有的力量都来自于手臂和手腕的爆发。这种发力方式,看着吓人,其实一戳就破。下盘不稳,核心松散,出招就是破绽百出地过来送死。”
陈猛脚下用力碾了碾。
“真正的力量,要从地起,由腿到腰,贯穿脊柱,最后才传达到手上。你们每天练的波比跳,练的引体向上,就是为了这个!记住,你们自己的身体,才是最强的兵器!”
卫士们齐声应诺,看向陈猛的姿态,充满了狂热。
而那些被包围的杀手,则是一个个面如死灰。这番话,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让人感到绝望和羞辱。
被踩在脚下的中年人,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这种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让他再也无法承受。他猛地一抬头,竟是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想死?问过我没有?”
陈猛的反应比他更快,脚尖在他的下颌处轻轻一勾一带。
“喀拉。”
一声清晰的骨骼脱臼声。
中年人的下巴被卸了下来,嘴巴大张着,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声,满脸的绝望。
陈猛蹲下身,动作熟练地在他身上摸索起来。很快,他从对方怀里的夹层中,摸出了一块入手冰凉的令牌。
令牌非金非木,正面是一个篆体的“李”字,背面则是一片狰狞的浪涛纹。
“果然是老朋友送的礼。”
陈猛将令牌在手里抛了抛。
就在此时,船上传来两声沉闷的机括弹射声。
陈猛抬头望去。
苏婉晴正站在船头,手中端着一具小巧玲珑的手弩。在离船不远的河水中,两个刚刚还拼命划水企图逃跑的杀手,此刻后心各插着一根弩箭,面朝下漂在水上,染开两团淡淡的血花。
苏婉晴放下手弩,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鬓,动作优雅,仿佛只是随手弹去了两只讨厌的飞虫。
岸上的战斗,彻底结束了。
残存的杀手扔下兵器,跪地投降。
运河两岸,那些停船观望的商旅和百姓,此刻才爆发出震天的议论。
“天神下凡!那个人是天神下凡啊!”
“你看见没?他把那么大一扇门都给拆下来了!”
“他是飞过去的!从船上一下就飞到岸上去了!”
陈猛“单手举门、飞身荡寇”的传说,就此在运河之上,以一种远超船行速度的方式,向着四面八方传播开去。
京城,户部尚书府。
“啪!”
一只上好的青花瓷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李延年扶着桌案,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面前,跪着一个从江南快马赶回的密探。
“血衣楼……都失手了?上百个好手,连他的船都没能凿穿?”
“回……回老爷,不是没凿穿,是……是被他当场抓了出来。那个断水流……一招,就被……就被废了。”
李延年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他错了。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以为陈猛是一头出了笼的幼虎,凭着一股蛮劲。现在他才明白,那根本是一条已经成了气候、懂得运用头脑和力量的蛟龙。
“不能让他回来……绝不能让他活着进京城!”李延年眼中布满了血丝,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猛地一拍桌子。
“去!立刻去联络御史台的王御史!就说我说的,我要弹劾陈猛!拥兵自重,擅杀朝廷要犯,擅离职守!”
“他再能打,还能打得过朝廷的法度吗?!”
三日后,商船抵达京城外的最后一站,通州码头。
码头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在这份热闹之中,却有一片区域,安静得落针可闻。
数十名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汉子,静静地立在那里,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锦衣卫。
当陈猛的船缓缓靠岸,为首的一名锦衣卫千户,迈步上前。他的面容冷峻,声音平直,不带任何情绪。
“陈大人,陛下急召,请随我等即刻入宫。”
陈猛站在甲板上,低头看了看自己。
这几天赶路,他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在芦苇荡中搏杀时穿的衣衫,上面沾着泥点,还有几处暗红色的血迹,在袖口的位置,甚至还有一道被刀锋划破的口子。
他抬起头,看向那名千户,忽然笑了。
“急什么?”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这身狼狈的装扮。
“我这身衣服还没换呢。穿着这身去见陛下,才够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