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运河之上。
一艘挂着“奉旨进京”明黄旗号的苏家大商船,正顺着水道不疾不徐地向北行驶。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引得两岸船只纷纷避让。
甲板上,陈猛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一层薄汗。他双手撑地,身体笔直如铁板,正在进行一组节奏平稳的俯卧撑。每一次下沉,胸膛几乎贴近甲板;每一次撑起,手臂的肌肉线条便清晰地虬结贲起。
不远处,一张小案摆在阴凉处。苏婉晴正垂首核对一叠厚厚的账目,纤长的手指捏着一支小巧的狼毫笔,时不时在账册上圈点勾画。
船行平稳,水声潺潺,偶有水鸟掠过。若非那面招摇的旗帜,此情此景,倒有几分寻常富家翁携美出游的安逸。
陈猛做完最后一组,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随手拿起一块布巾擦拭汗水。他没有停下,而是走到船舷边,双腿岔开,开始做起了舒展运动。
就在他单腿站立,将另一条腿高高抬起,拉伸韧带时,他撑在船舷上的手掌,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常震动。
那震动来自船体吃水线以下,频率很低,却带着一种规律性的、金属凿击木头的沉闷回馈。
他的动作没有停顿,只是原本舒展的身体,在瞬间切换到了另一种状态。
“今天的风,水下的阻力比昨日大了约半成。”陈猛头也不回地开口,话语平淡,“这种水流速度下,凿穿我们这艘福船的三层船底,需要一个力气不错的工匠,持续不断地工作大概一刻钟。前提是,他的工具足够锋利。”
苏婉晴手中的笔一顿,抬起头来。她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将账册合上,收进了身边的匣子里。
陈猛对着船舱的方向,打了个响指。
几名早已换上船工服饰的鬼神营卫士,提着几张特制的、网眼细密且极为坚韧的渔网,悄无声息地分立于船身两侧。
陈猛继续他的拉伸,嘴里还在计算着:“船底凿击会产生反作用力,在水下,这个力会被水流部分卸掉。不过,人总是要换气的。以正常人的肺活量,在这种强体力消耗下,最多憋气两分钟。时间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左侧船舷的水面下,咕噜噜冒起一串水泡。紧接着,一个穿着夜行衣、嘴里还咬着一根通气芦管的人头,猛地探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还没来得及吸第二口气,一张大网便从天而降,当头将他罩了个结结实实。
“收!”卫士一声低喝,与同伴合力猛地一拽。
那水鬼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渔网裹着,像一条离水的大鱼,被硬生生从水里提溜了上来,重重摔在甲板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船的右侧也传来了同样的动静。
两个被网住的水鬼在甲板上徒劳挣扎,陈猛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其中一个。“肺活量太差,核心力量也不足。这种水平的,也配叫水鬼?”
两岸的芦苇荡中,一名面容冷峻、身背长剑的中年人,看到船上发生的一幕,握着剑柄的手紧了一下。
“废物!”他低声咒骂一句,随后举起了左手。
“放!”
一声令下,芦苇荡深处,近百名早已引弓待发的杀手同时松开了弓弦。
嗡——!
密集的弦响汇成一片死神的蜂鸣。漫天箭雨拔地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黑色的抛物线,铺天盖地地罩向商船。
“来得好!”
陈猛不惊反喜,他一个箭步冲到船舱门口,一手抓住厚重的实木门板,腰腹发力,只听“咯吱”一声巨响,竟是将整扇门板连带着门轴一同扯了下来。
他单手举着那面足有数百斤重的门板,像举着一面塔盾,一步跨到苏婉晴身前,将她和身后的桌案完全护住。
下一息,箭雨抵达。
笃笃笃笃笃!
无数箭矢狠狠钉在门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密集撞击声。门板剧烈震动,箭簇穿透木头的声音连成一片,可陈猛举着门板的手,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苏婉晴站在他身后,只能看到他宽阔的背影,和那面插满了箭矢、如同刺猬一般的门板。船上其他地方传来船工的惨叫和重物坠水的声响,可她所在的这一方小天地,却安全得过分。
箭雨稍歇。
陈猛没有选择固守,他将插满箭矢的门板往甲板上一插,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抓起船上用于牵引的粗大缆绳,对着岸边的方向,大喝一声:“看好了,什么叫引体向上!”
他双臂发力,整个人借助缆绳的摆荡,如同猿猴般荡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惊人的弧线,直扑左岸的芦苇荡。
半空中,他调整着自己的姿态,将重力势能与身体的冲量完美结合。
一名埋伏在岸边的杀手刚刚探出头,准备射出第二轮箭,就只看到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双脚便重重地踹在了他的胸膛上。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在嘈杂的战场上,居然清晰可辨。
那名杀手胸骨寸寸断裂,整个人像是被攻城槌正面击中,倒飞出去,撞倒了身后好几名同伴。
陈猛稳稳落地,活动了一下脚踝。
“落地缓冲做得不够完美,对膝盖的冲击还是大了点。”
周围的杀手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嘶吼着挥舞刀剑,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剑光闪烁,刀风呼啸,织成一张致命的网。
陈猛不退不避,他甚至没有去拿任何兵器。
他向前踏出一步,身体微微下沉,躲过一道直刺咽喉的剑锋。与此同时,他的右拳已经后发先至,没有去砸对方的头颅,而是精准地击打在对方持剑的手腕关节处。
一声脆响,长剑脱手。那杀手抱着手腕,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
另一名杀手从侧面攻来,长刀横斩,直取陈猛腰肋。
陈猛不看刀锋,只是一个简单的侧身,让刀锋贴着自己的衣衫划过。他的左肘顺势向前一顶,正中那杀手的肋下软肉。
那杀手浑身一僵,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地,口中吐出白沫,身体不停抽搐。
整个场面显得怪异无比。
杀手们的招式狠辣凌厉,剑法刀术皆是上乘功夫。可陈猛的应对,却简单到了极致,没有一招一式,只是最基础的闪避、格挡、出拳、顶肘。
但他每一次出手,都打在人体最脆弱的关节、神经丛,或是让对方失去平衡的重心支撑点上。
这些身经百战的杀手,感觉自己一身的武艺都用错了地方。他们引以为傲的剑招,在对方看来,不过是一堆破绽百出的花架子。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他只是在用最高效、最直接的方式,拆解他们的身体结构。
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的功夫,陈猛周围已经倒下了七八个人,无一例外,全都失去了战斗力,在地上痛苦翻滚。
剩余的杀手们,攻势不自觉地慢了下来,他们握着兵器的手,渗出了冷汗。
芦苇荡的深处,那个背着长剑的中年人,终于走了出来。他看着眼前这片狼藉,又看了看站在包围圈中,连大气都没喘一口的陈猛。
“血衣楼弃单的生意,果然不好做。”他缓缓拔出背后的长剑,剑身在日光下,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寒光。
“断水流,一剑封喉,领教阁下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