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
刀疤脸最先从那种纯粹的视觉冲击中挣脱。恐惧被职业的凶悍压下,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命令就是扳机,十一名黑衣杀手身体的本能压过了大脑的困惑,刀光如同一张织开的网,从四面八方罩向那个站在月下的身影。
“猛哥!”
赵元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他从巨石后猛冲出来,腰间的佩刀发出一声龙吟,带起一道朴实无华却势大力沉的弧线,直劈向离他最近的一名杀手。他不懂什么计谋,他只晓得,陈猛不能死。
但他还是慢了。
就在他出刀的同一个刹那,陈猛动了。
他不是前冲,也不是后退。他的身体微微下沉,左脚在地面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重重一踏,整个人如同一枚出膛的炮弹,斜着射了出去。他的目标不是任何一个杀手,而是左侧一棵两人合抱的古树。
咚!
他的脚尖在粗糙的树干上再次借力,身体在半空中违反常理地一扭,以树干为轴点,整个人横飞而出,瞬间越过了两名杀手的头顶。这匪夷所思的动作,让那两人志在必得的合击刀势,全都劈了个空。
一名杀手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就感觉后颈一紧。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扣住了他的后脑,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将他的头颅猛地向下拉。他还未做出任何反应,视野里就出现了一只正在急速放大的膝盖。
“咔嚓!”
那不是骨头断裂的声音,那是整片胸骨被暴力撞击而塌陷、碎裂,连同内脏一起被捣成肉泥的闷响。声音在死寂的林子里传得异常清晰,像有人用重锤砸碎了一颗熟透的西瓜。
那名杀手连哼都没哼一声,整个身体软成了一滩烂泥,被陈猛随手甩开。
一击毙命。
赵元的刀锋将将劈到,他面前的那个杀手被这血腥的一幕骇得动作一滞,被赵元奋力一刀砍中了肩膀,鲜血喷涌。
可赵元的动作也停住了。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刚刚完成了一次恐怖击杀的陈猛,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是什么?刚才那一下是什么?
书生?解元?
不。
那分明是一头披着人皮的凶兽,正在用最原始、最有效率的方式,收割生命。
“散开!围住他!”
刀疤脸的吼声变得有些尖利。他看出来了,绝对不能让这个怪物在林子里跑起来。这种地形,成了对方的游乐场。
杀手们不愧是专业的。他们立刻改变了策略,两人一组,彼此呼应,刀光交织,封锁了陈猛所有可以腾挪的空间。一张更加严密的网,再次张开。
陈猛落地,脚下踩着湿滑的苔藓,他却稳如泰山。他没有再尝试那种惊世骇俗的移动。他只是站在那里,微微弓着身子,像一头准备扑击的猎豹。
一名杀手从左侧低身突进,刀光贴着地面,削向陈猛的脚踝。另一名杀手从右侧高高跃起,一刀力劈华山,直取他的天灵盖。上下夹击,配合默契,这是血衣楼最常用的杀招之一。
陈猛没看那把削向脚踝的刀。他左脚猛然抬起,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踩在了右侧那名杀手劈落的刀背上。
“铛!”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那名杀手只觉得一股山崩海啸般的力量从刀身传来,虎口剧痛,手里的刀几乎脱手。他整个人在半空中失去了平衡。
借着这一踩之力,陈猛的身体腾空而起,在空中完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翻转。他躲过了下面那致命的一刀,同时,他的右腿如同一条钢鞭,夹着风雷之声,狠狠抽在了那名还在半空中的杀手的太阳穴上。
“噗!”
又是一声闷响。那人的头颅像是被攻城锤正面击中,整个脖子都扭曲成一个怪异的角度,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重重砸在远处的树干上,再也没有动弹。
陈猛落地。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个结果。他落地的瞬间,身体已经转向,迎上了那个从地面攻来的杀手。
那杀手一击不中,正要变招,眼前一花,陈猛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太快了!
他只来得及将刀横在胸前格挡。
陈猛的拳头到了。
没有花哨的招式,就是一记最简单、最直接的冲拳。
拳头砸在刀身上。
“当!”
刀身剧烈弯曲,像一张被拉满的弓。
“咔嚓!”
精钢打造的长刀,应声而断。
那杀手还没从兵器被毁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那只裹挟着无匹力道的拳头,已经穿过了断裂的刀身,重重印在了他的胸口。
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那个凹陷下去的拳印。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喷出的却是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
赵元已经完全停止了思考。
他站在那里,像一个木偶。他看着陈猛在这张由十名顶尖杀手组成的网里冲杀。
那不是打斗。
那是碾压。
陈猛的每一次移动,都带着明确的目的。他的每一次攻击,都精准地落在人体的脆弱关节、神经中枢和致命要害上。他没有用任何兵器,他的身体就是最恐怖的兵器。他的拳头能打断钢刀,他的腿能踢碎头骨,他的指节能轻易地锁死一个人的咽喉。
一个又一个黑影倒下。
断臂,折腿,胸膛塌陷,脖颈扭曲。
没有惨叫,因为大部分人在受到攻击的瞬间就已经死了。
刀疤脸怕了。
他纵横江湖二十年,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这不是武功,这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纯粹为了杀戮而存在的技艺。
他看着最后一个手下被陈猛一记过肩摔砸在岩石上,整个脊椎都断成了几截。整个林子里,除了他和石头后面的赵元,就只剩下这个怪物了。
“魔鬼……你是魔鬼……”
刀疤脸一步步后退,手里的刀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陈猛甩了甩手上的血,那不是他的血。他朝着刀疤脸走去。他的呼吸均匀而深沉,胸膛有节奏地起伏,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屠杀,对他来说,真的只是一组热身运动。
“还有力气说话,不错。”陈猛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咯咯的声响,“正好,拿你试试新动作的爆发力。”
刀疤脸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怪叫一声,转身就跑。他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逃跑上,速度快得像一头被猎犬追赶的野猪。
陈猛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他没有追。
他只是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
他单手托着石头,身体后仰,腰腹、后背、手臂的肌肉瞬间联动,形成一个完美的动力链。
“呼!”
那块石头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旋转着飞了出去。
正在狂奔的刀疤脸只觉得后脑一凉,随即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他的身体因为惯性又往前冲了几步,才扑倒在地,后脑勺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林间,重归死寂。
只有赵元那粗重的喘息声,和陈猛平稳的呼吸声。
陈猛走到刀疤脸的尸体旁,踢了一脚,确认对方死透了。他这才走回那块干净的石头旁,拿起那件被他叠得整整齐齐的长袍,重新穿上。他仔细地系好腰带,抚平了袍子上的褶皱。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是刚从一场文会里出来一样,走到了已经石化的赵元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垃圾清理完了。”
赵元一个激灵,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陈-猛慢条斯理地在那些尸体上摸索起来,动作熟练得像个经验丰富的老仵作。很快,他从刀疤脸的内袋里,翻出了一块小小的、用黑铁打造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篆体的“李”字,旁边还有血衣楼特有的暗纹。
他把令牌在手里抛了抛。
“猛……猛哥……”赵元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报官……我们得报官!”
陈猛嗤笑一声。
他走到两人准备点燃的篝火堆旁,随手将那块令牌丢了进去。
“报官?”陈猛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赵元从未听过的轻蔑,“那是弱者的游戏。既然他们想玩野的,我就陪他们玩到底。”
火苗升腾起来,很快就将那块黑铁令牌吞噬。
陈猛从行囊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肉干,撕下一大块,递给赵元。
“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赵元看着那块还在冒油的肉干,又看了看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陈猛却自顾自地大嚼起来。那肉干极有韧性,他吃得腮帮子鼓动,喉结上下滚动。他在补充刚才剧烈运动消耗的蛋白质。他甚至还在脑子里复盘:“刚才那个飞踢,腰腹核心的发力还是不够集中,导致回转速度慢了零点一秒。捡石头那一下,肩袖肌群的稳定性有待加强。回去得加练。”
京城,李府。
书房里一片狼藉。名贵的汝窑茶盏碎了一地,茶水浸湿了波斯地毯。
户部尚书李延年,这位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老人,此刻却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兽,来回踱步。
一个黑衣管家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全……全灭了?”李延年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派去接应的人在卧牛山只发现了……十二具尸体。楼主‘刀疤’,也……也死了。”
李延年停下脚步,身子晃了一下。
血衣楼的金牌杀手,十二个!其中还有一个是楼主级的高手!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居然全军覆没?
他猛地想起了金殿之上,那个年轻人平静地跟自己算账时的样子。
那不是书生。
那是个怪物!一个披着解元外皮的怪物!
李延年一屁股坐回太师椅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惹上了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恐怖存在。
夜色更深。
一处破败的山神庙里,火光跳跃。
陈猛和赵元相对而坐。赵元一路上都沉默着,他需要时间来消化今晚发生的一切。
陈猛则摊开了一张地图。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朱砂笔,在地图上划掉了一条线,那是通往海州的官道。然后,他蘸了蘸墨,画出了一条新的、曲折的红线。
那条红线,蜿蜒着穿过了好几个以“李”姓豪族盘踞的城镇。
他抬起头,看到赵元正愣愣地看着那条红线。
“他们送了份大礼,不回礼,不合规矩。”陈猛的声音很平静。
他收起地图,看着火堆旁还在发呆的赵元,开口说道。
“到了海州,这种事是家常便饭。你的刀,要磨得更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