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琴酒的心口。
东侧区域——伽容离开的方向。一瞬间,所有的冷静、所有的算计都被一股近乎撕裂灵魂的恐慌取代。
他绿色的瞳孔剧烈收缩,里面映照出的不再是眼前的麦卡伦,而是伽容可能被火焰和碎石吞没的景象。
眼前的场景和幼时雪国的记忆重叠。
就在这心神失守的一秒。
“砰!”
枪声再起。
麦卡伦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毫不留情地扣动了扳机。子弹精准地射入了琴酒支撑身体的那条腿的膝盖。
“呃——!”剧痛瞬间席卷了神经中枢,琴酒闷哼一声,身体彻底失去平衡,重重地单膝跪倒在地,只能依靠一只手勉强撑住地面,才没有完全倒下。
鲜血从腹部和膝盖的伤口汩汩涌出,在他身下汇聚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暗红。剧烈的疼痛和快速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世界仿佛在旋转。
琴酒丧失了行动能力。
麦卡伦脸上露出一丝残忍而快意的笑容,一步步逼近。他知道,自己赢了。至少,在杀死琴酒这一点上,他赢了。
然而,就在他举起枪,准备给眼前这个可怕的敌人最后一击时,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骤然从脊椎尾椎直冲天灵盖。那是久经沙场培养出的、对致命危险的本能直觉。
他被锁定了。
被一种极其危险、极其精准的武器锁定了。是狙击手,组织的援军到了。
麦卡伦的动作僵住了,举枪的手停在半空,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能感觉到那道无形的死亡射线,正牢牢地钉在他的眉心或者心脏位置。只要他再有丝毫异动,下一秒,他的脑袋就会像熟透的西瓜一样爆开。
完了。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任务失败,手下全军覆没,自己也即将葬身于此。绝望如同冰冷的淤泥,瞬间淹没了他。
但紧接着,一股极致的、不甘的怨毒和疯狂取代了绝望。
就算死,他也要拉一个垫背的。他要让组织付出代价,要让那个怪物般的“君度”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琴酒必须死。
“一起下地狱吧,琴酒!”麦卡伦发出一声嘶哑的、如同困兽般的咆哮,眼中闪烁着彻底疯狂的光芒,完全无视了那道狙击锁定,将枪口死死对准了跪在地上、几乎失去反抗能力的琴酒,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他清空了弹匣里剩余的所有子弹。
如此近的距离,三发子弹呈一个微小的散射面,封死了琴酒所有可能的闪避角度——尽管琴酒此刻也根本无力闪避。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琴酒看着那喷吐火光的枪口,视野因为失血而模糊,身体因为剧痛而麻木。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然而,在这生命最后的瞬间,他脑中闪过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不是对组织的忠诚,也不是对敌人的怨恨。
是伽容。
是伽容带着围裙从厨房跑出来的样子。
是伽容拉着他的手,眼睛亮晶晶地说“我们去海洋馆吧”的样子。
是风衣内侧口袋里,那个至今未能送出、甚至可能永远也无法送出的,装着银制小飞机项链的,硌了他一路的绒布盒子。
项链……还没有送出去。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遗憾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子弹入肉的剧痛并未立刻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决绝无比的身影,带着熟悉的、淡淡的实验室清洁剂和一丝血腥混合的气息,猛地从侧后方扑了上来,用尽全力,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覆盖、护在了身下。
那身影是如此纤细,却又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撼人心魄的力量。
“噗!”“噗!”“噗!”
三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子弹嵌入肉体的声音,接连响起。
温热的、带着浓郁铁锈味的液体,瞬间喷溅了琴酒满头满脸。
时间仿佛凝固了。
琴酒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缩到针尖大小,里面倒映出的,是伽容近在咫尺的、苍白如纸的脸。
少年冰蓝色的眼眸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涣散,失去了焦距,银色的长发被他自己和琴酒的鲜血黏连在一起,贴在额角和脸颊。
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然后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软软地、彻底地瘫倒在了琴酒的身上。
“伽……容……?”
琴酒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细微的颤抖。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了那具瘫软下来的、迅速失去温度的身体。
血。
好多血。
伽容的后背,对应心脏的位置,迅速泅开了一大片刺目惊心的暗红色,并且还在不断扩大。
另外两处枪伤也在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了他白色的衬衫,也浸透了琴酒黑色的风衣和手掌。
那黏腻、温热的触感,如同最炽热的岩浆,灼烧着琴酒的神经。
“伽容!!!”
一声近乎野兽濒死般的、绝望而痛苦的嘶吼,终于冲破了琴酒一直以来的冰冷外壳,响彻在这片血腥的废墟之上。
他试图用手去捂住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鲜血依旧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溢出。
他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崩溃过。哪怕是在E国最寒冷的街头濒临冻死,哪怕是在训练场被打得遍体鳞伤,哪怕是第一次杀人后彻夜难眠……都没有。
他强大的力量,他冷酷的心肠,他引以为傲的掌控力,在伽容快速流失的生命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他清晰地记得,麦卡伦那三枪,有一枪……是直奔他心脏而来的。而伽容扑上来的角度……那颗子弹,恐怕……
“不……不……伽容……不要……”他语无伦次地低喃着,试图摇晃怀中的人,却又不敢用力,仿佛怕碰碎了一件稀世珍宝。
他能感觉到伽容的呼吸正在变得极其微弱,心跳……几乎感知不到。
他的伽容……还这么年轻……他还没有看到他成年,还没有……还没有收到他那份“拿不出手”的礼物……
就在琴酒心神俱裂,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摧毁意志的同一时刻——
“咻——!”
一声经过极致消音、却依旧带着致命穿透力的狙击枪声,从极远处传来。
麦卡伦动作猛地一僵。他的眉心处,赫然出现了一个细小的血洞,而后脑勺则猛地炸开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红白的混合物喷溅而出。
他脸上那疯狂与不甘的表情彻底凝固,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些许尘埃。
组织的狙击手,终于在他完成射击、精神稍有松懈的瞬间,抓住了这唯一的机会,一击毙命。
然而,这迟来的复仇,对于琴酒而言,已经毫无意义。
他紧紧抱着怀里气息奄奄的伽容,感受着那生命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逝,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深渊,要将他彻底吞噬。
腹部和膝盖的剧痛,失血过多的眩晕,在此刻都变得微不足道。
世界在他眼前开始旋转、变暗。
他最后看到的,是伽容毫无生气的脸,和那浸透了他双手的、刺目的鲜红。
“伽容……”
他喃喃着,最终支撑不住,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晕厥了过去,但抱着伽容的手臂,却依旧死死地、固执地收紧着,仿佛那是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唯一的连接。
……
当组织的后续支援队伍,在威士忌的亲自带领下,冲破警察尚未完全形成的封锁线,赶到这片如同被飓风洗礼过的修罗场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满地狼藉的尸体,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银发的少年浑身是血,生死不知地倒在血泊中。
同样银发的男人,即使昏迷,也依旧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紧紧将少年护在怀里,两人身下的血液几乎汇聚成了一片小小的湖泊。
“快!医疗组!!”威士忌脸色铁青,厉声喝道,“把他们分开!小心点!先救君度!立刻送回基地急救!”
训练有素的医疗人员迅速上前,费了好些力气才将琴酒紧箍的手臂分开,小心翼翼地将两人分别抬上担架,盖上保温毯,以最快的速度送往组织旗下最隐秘、设备最先进的急救中心。
初步检查结果很快出来。
琴酒的情况相对稳定。腹部和膝盖的子弹都未伤及要害,但失血过多,需要立刻手术取出子弹并输血。以他的体质和“磐石”药剂的恢复能力,活下去并恢复不成问题。
但伽容的情况,却让所有参与抢救的顶尖医生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三处枪伤,其中一处子弹擦着脊柱而过,造成了一定损伤,但并非不可逆。另一处击穿了肺部,导致气胸和内出血,情况危急。
而最致命的是第三颗子弹——它击中了左胸,距离心脏的主血管仅有毫厘之差。
子弹的冲击力和形成的空腔效应,以及对周边组织的撕裂,使得心脏功能受到了严重影响,引发了极其危险的心包填塞(血液和液体充满心包腔,压迫心脏无法正常搏动)和失血性休克。
他的生命体征极其微弱,随时可能停止呼吸和心跳。
“立刻准备手术!通知血库,需要大量A型血!快!”主刀医生额头沁出冷汗,声音急促。他知道这个少年的价值,更知道如果他死在这里,在场很多人,包括他自己,都可能要陪葬。
手术室的灯亮起,预示着一场与死神的艰难争夺战,才刚刚开始。
而昏迷中的琴酒并不知道,他视若生命的珍宝,此刻正悬于一丝微弱的线上,在生与死的边缘艰难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