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放下账册，天边已泛起灰白。他将最后一份密信拓印放入紫檀木匣，盖上铜扣。烛火跳了一下，映在墙上，影子比昨夜更稳。
他起身换衣，玄色朝服披上肩，银丝软甲扣紧。墨玉螭龙佩贴在胸口，仍有余温。他未照镜，径直出门。
宫门刚开，百官陆续入殿。早朝钟响第三声时，萧玄步入金殿，站在三品以上皇子的位置。他双手捧匣，静立不动。
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沉郁。昨夜他收到一份密报，是北狄单于亲笔所写盟约摹本，内容尚未完全消化。他抬眼看向萧玄，声音低缓：“三皇子，你今日有本要奏？”
“儿臣有罪证呈上。”萧玄上前三步，双膝跪地，“关于二皇子萧烈通敌卖国一事，请父皇明察。”
殿内瞬间安静。几位老臣 exchanged glance，有人皱眉，有人低头。
萧玄打开木匣，取出第一卷文书。“此为《北狄往来密信三十七封》原件及拓印。每一封皆有北狄军情司火漆封印，信中明确提及兵器转运路线、云州十三城防图泄露细节、以及每月初三由漕运暗舱输送战备物资之事。”
他将信件交予司礼监太监，命其传阅。
“第二件，是户部假账全录。”萧玄又取出一叠纸张，“对比真实税册，共查出白银一百二十三万两被挪用。资金流向与北狄商队进出记录完全吻合。”
一名户部侍郎忍不住开口：“这……这些账目如何证明出自二皇子之手？”
“因为每一笔假账，都加盖了二皇子私印。”萧玄从匣底抽出一张比对图，“请看此处——这是王翦尚书的公印样本，而旁边这个，是萧烈私章拓痕。两者边缘缺口一致，印泥成分经检验也相同。他们多次共用伪造文书，企图掩盖走私实情。”
司礼监查验后点头：“印泥确为同一批制物，纸张年份亦相符。”
殿中再无人质疑。
一位礼部老臣低声问：“若真如此，为何此前毫无察觉？”
“因为他利用嫡次子身份，借皇后母族势力掩护行动。”萧玄抬头，“春猎遇刺是假，实为与魔教接头。此后多年，他以赈灾、修堤为名调拨军饷，暗中资助北狄练兵。就连钦天监昨夜上报的星象异常，也是他派人干扰观星台所致。”
皇帝手指收紧，指节发白。
“父皇。”萧玄忽然换语气，“儿臣斗胆问一句——若今日通敌者是我，二皇兄可会求您网开一面？”
皇帝没说话。
萧玄继续说：“他知道我母妃死得不明不白，也知道我曾被贬北境。但他从未想过，一个人能忍二十年。现在证据都在这里，不是为了争位，而是为了正法。”
这时，内侍匆匆上殿，双手捧着一幅长卷。
“启禀陛下，这是今晨送达的紧急军情副本。”
萧玄接过展开，高举过头。“这是北狄单于亲笔所书盟约摹本。上面写着：‘待萧烈登基，云州十三城划归北狄，永为属国’。下方有双方印玺，日期为三个月前。”
皇帝猛地站起，一脚踢翻龙案。
“逆子！逆子！”他连喊三声，声音颤抖，“来人！召宗人府正卿、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即刻入殿！拟诏！”
全场肃然。
皇帝盯着萧玄，眼神复杂。“你手中所有证据，是否齐全？”
“齐全。”萧玄一字一顿，“时间、地点、人物、物证、人证口供，皆可查证。赵德已押在天牢，王翦虽服毒未死，但昨夜吐出半页密令，正在复原中。”
皇帝闭眼片刻，再睁眼时满是寒光。“即刻废萧烈为庶人，终身圈禁宗人府，不得赦免。其名下所有封地、爵位、俸禄尽数收回，家仆流放边关。”
他又顿了顿，声音更沉：“另拟一道诏书——立三皇子萧玄为监国太子，总揽军政要务，代朕理政。”
话音落下，满殿无声。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两名侍卫架着一人进来。那人衣袍凌乱，脸上有擦伤，正是萧烈。
他看见萧玄站在玉阶前，手里还拿着那份盟约摹本，双眼骤然充血。
“伪证！全是伪证！”他挣扎着大喊，“那些信不是我写的！印章是仿的！你陷害我！你早就想夺位！”
没人回应他。
萧玄转身，命人将三十七封密信、假账底稿、印鉴比对图全部陈列于玉阶之下。
“诸位大人可上前查验。”他说，“若有疑问，司礼监可当场复核纸张、墨迹、火漆。”
几位尚书依次走近查看。有人翻动账册，有人比对笔迹。最后，大理寺卿点头：“内容属实，无法作伪。”
萧烈见状，突然停下挣扎。他瘫坐在地，嘴唇发抖，眼神空洞。
“我不信……”他喃喃道，“我是嫡次子……母亲是皇后……你怎么可能赢……”
他猛然抬头，盯住萧玄：“你赢了……可这江山，你也坐不稳！外面的人不会放过你！北狄不会！魔教不会！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安生一天！”
萧玄没看他。
他整了整衣袖，缓步上前，在圣旨前跪下。
太监展开黄绢，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萧玄，忠勇可嘉，智谋深远，勘破逆案，护国安邦。特立为监国太子，执掌朝纲，以慰黎民……”
萧玄双手接过圣旨。
他低头看着那行“监国太子”的字样，指尖轻轻抚过朱砂批文。没有笑，也没有激动。只是把圣旨抱紧，缓缓起身。
百官纷纷跪拜。
“吾皇万岁，太子千秋。”
呼声震殿。
萧烈被人拖走时还在回头。他看见萧玄站在玉阶之上，背影笔直，手中圣旨未收，另一只手却悄然按在腰间螭龙佩上。
那块玉，仍在发热。
殿外阳光照进来，落在地砖上，形成一道笔直的光带。
一只蚂蚁顺着光爬行，爬上一块掉落的玉屑。
那是刚才混乱中崩落的火漆印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