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宋清禾答不上来。
会客室里一片沉寂,她只是沉默地将那几件厌胜之物收回自己的布包里。
宋清禾从里面出来时,张建国正在走廊上团团转,他一看到人,立马停下脚步,满脸急切地冲了过来。
“大师,怎么样了?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啊?”
宋清禾抬眼看他,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句不相干的:“我问你,一年前,你是不是为了一批美国的订单,扣了全厂工人的工资?”
张建国的胖脸僵了一下,目光飘忽地看向别处:“这个……大师,这是我们公司内部的经营策略,主要是为了激励员工,保证产品质量……”
“我不想听你这些官话,我就问你,这笔钱,后来给工人们补上了吗?”
“……大部分都补上了。”张建国含糊其辞,声音都小了下去,“有几个当时闹得凶,直接辞职的,就……就没回来领。”
“周明也是其中之一?”
“周明?大师你怎么会……等等,难道是他?”
张建国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被他训斥都不敢大声还嘴的主管,竟然会用这么阴毒的手段来报复他。
宋清禾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他那副震惊又愤怒的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
张建国回过神来,满脸愤愤。
“我对他已经够宽容的了!他偷厂里的零件出去卖,按规定,我完全可以把他送进局子里!可我看在他老婆怀孕的份上,只是让他把钱赔了,就把他开除了事。他不知恩图报就算了,竟然还敢赶尽杀绝?还偷偷跑到我家里,把那两个邪门玩意放在我和我儿子的床底下?!”
他说到最后,声音都劈了叉,整个人气得发抖,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宋清禾听着他这番义正词严的话,眉心却蹙得更紧了。
她想起那张结构复杂的红木大床,摇了摇头:“你那个红木床的构造,要想把东西藏在里面,必须在制造这张床的时候就动手脚。后期再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去,几乎不可能。他一个被开除的前员工,总不能半夜扛着工具撬你家的床吧?”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张建国的怒火。
是啊,那张床是他特意找人定制的,用料扎实,重得要死,那天还是五六个壮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拆开的。
周明一个人,怎么可能办得到?
张建国脑子飞速转动,猛地意识到什么。
“所以……是那个木匠跟他合伙算计我?对了!我想起来了!半年前我那个五金厂转型成功,接了几个大单子,挣了不少钱!我一高兴就把家里家具全换新的,连我和老婆孩子的床也都换了。那个木匠……就是周明介绍给我的!当时他还说给我赔不是,说那木匠是他一个远房亲戚,祖传的手艺,活儿做得特别细!原来……原来他们早就串通好了……!”
宋清禾沉吟片刻,目前来看,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周明利用张建国对他的信任,介绍了老木匠,在定制家具的环节就埋下了厌胜之物。
等到时机成熟,再让吴江在工厂和宿舍动手,双管齐下,务求让张建国一家不得安宁。
就在这时,会客室的门开了。
吴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脸上的神情很平静,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
张建国一看见他,那股被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指着吴江的鼻子就要开骂。
“你……”
“张老板。”
吴江却先开了口,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愤恨,只剩下一种看透了的疲惫,“不用你开除我,我自己走,这个厂,我早就不想待了。”
说完,他甚至没再看张建国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宋清禾叫住了他,“周明现在住在哪儿?”
吴江的脚步顿住了,他回过头,脸上露出为难和犹豫的神色。
宋清禾没说话,只是偏过头,用眼神瞥了一下旁边的张建国。
张建国再傻也读懂了这眼里的意思。
他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一想到自家宅子和工厂里那些阴损的玩意儿,还有昨晚差点全家梦游跳楼的恐怖经历,只能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吴江,脸上硬挤出一个笑容:“小吴啊,你看,咱们也算共事一场。只要你肯说出周明现在住在哪儿,帮大师把这事解决了,你这个月的工资,我给你发双倍!不,三倍!说到做到!”
吴江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这个铁公鸡老板会突然这么大方。
他低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最终,他抬起头,报出了一个地址:“城南,安和镇,福源木器行。”
听到这个地址,张建国瞳孔骤然一缩。
福源木器行!
那不就是他当初定制那套红木家具的地方吗?!
安和镇是个典型的江南水乡小镇,青石板路,白墙黑瓦。
福源木器行就坐落在镇子最里头一条僻静的老街上,门脸不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车子在街口停下,张建国仗着有宋清禾在身边,胆气壮了不少。
他一马当先,气势汹汹地推开木器行那扇虚掩的木门。
“老板呢!给我滚出来!”
店里光线有些昏暗,一个穿着灰色对襟褂子,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个紫砂壶,慢悠悠地喝着茶。
此人,正是当初给张建国做家具的那个老木匠。
张建国一看是他,更是火冒三丈,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就骂:“老东西!你还在这儿装模作样!我问你,周明那个王八蛋是不是在你这儿?你们两个串通好了来害我是不是?!”
老木匠终于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放下茶壶,似乎对张建国的出现一点也不意外。
“我当是谁,原来是张老板。怎么,家里住得不舒坦?”
这话无疑是承认了。
张建国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你还敢说!你为什么要帮着周明害我全家?!”
老木匠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个冷淡的弧度:“张老板,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不是你不记得,就没发生过,这一切,都是你活该。”
张建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活该?周明偷了我厂里那么多零件出去卖,我都没追究他的法律责任,只是让他赔了钱走人!就因为这点事,他就要让我一家三口死绝?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吗?!”
老木匠听完,只是冷哼一声,并不接话。
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越过张建国,落在了后面抱着白狐、神情淡然的宋清禾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