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禾适时地敲了敲桌面,将两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目光落在吴江身上,淡淡地问:“吴先生,你从哪儿搞来这些邪门歪道的玩意儿?”
吴江的嘴唇立刻抿成了一条线,眼神躲闪,显然是有意在隐瞒什么。
张建国已经失去了耐心,掏出手机就要报警,“好!你不说是吧?行!我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审你!故意伤害,破坏生产,再加上搞封建迷信害人,我看你下半辈子还想不想出来了!”
“等等。”宋清禾拦住了他。
她看得出来,这个吴江对张建国充满了厌恶和不屑,用强硬的手段逼问,恐怕什么都问不出来。
“张老板,你和主管先出去一下,我单独跟他聊聊。”宋清禾说道。
张建国虽然不情愿,但见识过宋清禾的手段,也不敢反驳,只能狠狠瞪了吴江一眼,和主管一起退出了会客室。
门关上后,房间里只剩下宋清禾和吴江两人。
小白不知何时跳上了桌子,用一双金色的竖瞳冷冷地盯着吴江。
吴江依旧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甚至还带着几分挑衅。
宋清禾也懒得跟他废话。
她伸出右手,摊开掌心。
一簇金色的火焰凭空在她掌心燃起,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吴江脸上那点不屑瞬间僵住,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似的,眼珠子瞪得溜圆,表情活像见了鬼。
宋清禾没理会他那副鬼样子,直接把其中一样厌胜物拎到他眼前烧了。
吴江被这邪乎景象吓得浑身一激灵,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厌胜之物,对于施术者来说,如同性命一般重要,一旦被破,施术者自身会遭到强烈的反噬。算上刚刚这个,我已经破了五个。这意味着,给你这些东西的那个人,在短短两天之内,已经连续承受了五次反噬。”
“你要是真为他好,现在就不该替他瞒着。我找他只想问清跟张老板的恩怨,想办法化解。你再嘴硬,只会害了他。”
“当然,我也可以大发慈悲,把剩下的厌胜之物还给他。只要你说出他是谁,我就不伤他性命,你也不用担心他事后找你算账。怎么选,你自己掂量。”
宋清禾慢悠悠说完,掌心的火焰跳动了一下,映得她脸上的神情有些莫测。
这一番话,软硬兼施,直接击中了吴江的软肋。
他呆呆地看着宋清禾掌心那团仿佛拥有生命的金色火焰,额头上冷汗涔涔。
他只是个普通的工人,哪里见过这种神仙手段。
“我说……我什么都说。”
他告诉宋清禾,给他这些东西的人,名叫周明,他以前是厂里的生产主管。
人特别好,当时对他也很照顾。
只是,一年前,他因为在厂里犯了事,被张老板开除了。
“犯了什么事?”宋清禾追问。
吴江叹息了一声,低下头,“他偷拿厂里的零部件出去卖被老板发现了。”
据吴江断断续续的讲述,宋清禾大致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
一年前,张建国的工厂为了转型,野心勃勃地接下了一笔美国的急单,要求在一个月内生产五千台精密电机。
为了赶工期,全厂上下,没日没夜地加班。
然而,在最后的验收环节,因为一些外观工艺上的小瑕疵,比如轻微的刮痕、毛边没处理干净、螺丝拧得不够美观等等,竟然有一半的产品被对方拒收。
这一下,直接导致工厂的资金链瞬间紧张起来。
为了保证返工的质量和效率,张建国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暂扣全厂工人当月的工资,等所有产品检验合格、顺利出货后,再统一结算。
这个决定,无异于在工人群体中投下了一颗炸弹。
厂里大部分工人都是外来务工人员,背着房贷、车贷,一家老小都指着这点工资过活。
这一扣,许多人的生活立刻就陷入了困境。
周明左右为难,推行制度不力,结果遭到了张建国变本加厉的批评和罚款。
“那时候,周主管的媳妇儿刚怀上,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周主管没办法,只能听张老板的,开始对我们严厉起来,就因为这个,得罪了我那四个室友,就是后来辞职的那四个。”吴江的声音里带着愤恨。
那四个家伙不服周明,就开始变着法儿找茬。
周明当时为了方便照顾怀孕的媳妇,就把她接到厂里的夫妻房住,那几个混账,居然跑去骚扰他大着肚子的老婆。
双方因此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虽然事情最后被压了下来,不了了之,但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没过多久,周明偷卖厂里零件的事情就被捅了出来,举报人,正是那四个人。
人赃并获,周明被开除,还赔了一大笔钱。
吴江说道:“半个月前,周主管突然找到了我。他把那几个用布包着的东西交给我,让我找机会放进那四个人的床底下,还有老板新买的机器里。周主管以前对我那么好,我……我没法拒绝。而且,我也和那四个人有仇。”
听到这里,宋清禾基本明白了。
这是一个由劳资纠纷引发,最终演变成私人恩怨的复仇故事。
“经过这件事,张建国肯定不会再留你了。”宋清禾看着吴江,语气惋惜。
吴江惨笑一声,脸上是一种解脱和麻木交织的表情:“无所谓了,我早就不想干了。给他拼死拼活地干,钱没挣到几个,全让他拿去换新房、换新车了。我不光是不在他这儿干了,我以后,都不会再进厂了。”
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向宋清禾这个陌生人倾诉积压已久的苦闷。
“以前听老一辈人说,进厂是铁饭碗,福利待遇好,受人尊敬。可现在呢?一个月能休两天就算烧高香了,有时候连着上一个月都没得歇。每天早上八点上班,晚上八点下班,这还是不加班的情况。要是赶上订单急,在车间里待到晚上十点、十一点都是家常便饭。大师,你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咱们厂区门口那块大牌子没有?”
宋清禾想了想,好像确实有块牌子,但她没仔细看。
吴江自嘲地笑了笑:“上面写着:进入厂区,请自觉放弃一切自由。”
宋清禾听到这句话,心里莫名地一沉。
她看到过车间里那些流水线工人,一个个眼神麻木,动作机械,仿佛是一台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那你们工作时间这么长,工资应该不低吧?怎么着也得有八九千一个月?”宋清禾忍不住问道。
吴江听到这话,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八九千?那是做梦。招聘的时候是写着综合薪资五千到八千,但那是理论上才能拿到的。厂里的工资,是底薪加全勤奖再加加班费。底薪,就是咱们江城最低的工资标准,两千出头。全勤奖五百,可只要你请一天假,不管什么理由,这五百就没了。剩下的,就全靠加班了。”
“所以啊,我们这些人,过节都不敢休息。法定节假日三倍工资,听着好听,可你要是不去加这个班,那这个月到手的钱,可能就三千多块。为了多挣那点钱,国庆七天,一天都不敢歇。”
宋清禾听得一阵沉默。
吴江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我这把年纪了,身体早就吃不消了。反正,我老婆早就跟我离了,孩子也判给她了。我现在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剩下的日子,我想为自己活了。”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看着宋清禾,脸上带着一种困惑和迷茫。
“大师,我就是想不通,怎么现在挣钱越来越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