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堡垒上空,铅灰色云层被地火映作流动暗金,灼热狂风卷着细碎灰烬,掠过阵列森严的修士方阵,却散不去那份凝重肃杀。
一道灰金色流光划破天际,于堡垒中央的赤炎广场悄然敛迹,杨尘身影凝现,青衫在热浪中纹丝不动,周身自有温润浩大的气韵流转,将足以灼伤金丹修士的地火余温悄然隔绝。他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众人,在璇玑子、洛无涯等人身上略作停留,微微颔首。
“盟主!”璇玑子快步上前,面色难掩疲惫,眼中却燃着光亮,“一切均已就绪,只待盟主主持。”
“有劳。”杨尘声音平稳,“西漠可有新讯?”
璇玑子神色一黯:“洛长老三日前传回密讯,壁障裂缝又生异变。数道较深裂痕中,开始渗出粘稠如墨的浊流,侵蚀之力远超此前气息,金刚伏魔圈外围已有三处阵眼被污损失效。金池上师与血骨真人正合力以佛魔共生之法暂时封堵,然消耗甚巨,直言最多再支撑两月。”
两月。杨尘眼底深处那点混沌鎏金色星火微微一凝。西漠恶化之速,远超预想。地火窟之事,必须速战速决。
“知道了。”他不多言,抬步走向广场中央那座巨大的阵图观测台,“开始吧。”
观测台上,那座名唤离火耀世图的立体阵图模型正缓缓旋转,赤金色光纹流淌不息,勾勒出地肺火窟方圆三百里内每一条地脉、每一处熔岩暗流的走向,精微至极。阵图核心,正是火窟主脉交汇之处,标注着一个炽烈刺目的赤红光点。
“离火耀世图,以九百九十九处熔星型阵基为脉络,勾连地脉,上应天星。”璇玑子指向阵图,语速快而清晰,“启动后,阵法分三步而行:其一引火归流,以阵法之力引导狂暴无序的地火,使其沿预设阵脉有序运转,暂平火山躁动;其二淬炼法则,于相对稳定的火脉环境中,以界源碎片之力为引,尝试活化、修复此地残缺的火属法则片段;其三固本培元,以新生法则反哺地脉,稳定火灵,达成小范围补全。每一步皆需盟主坐镇中枢阵眼,以无上道境调控全局,尤需留意地火反噬与法则活化时可能引发的连锁异状。”
杨尘凝视阵图,神识如潮水般蔓延,与那座庞大立体阵图,乃至堡垒外真实的地肺火窟隐隐共鸣。他能感知到脚下大地深处奔腾咆哮的灼热力量,亦瞧见阵图中几处能量流转稍显滞涩的节点。
“此处,此处,还有此处。”他手指轻点阵图数处,“能量预设过刚,需融入三分水润之意调和,否则引火之时恐生地理脉迸裂之险。此处守护符文薄弱,需增补艮山镇岳之纹。另外……主阵眼与我之间的神识连接通道,强度提升五成。”
璇玑子与身旁阵法师们闻言,当即俯身记录、验算,片刻后纷纷露出恍然与钦佩之色。盟主仅凭目视与神识感应,便找出他们反复推演月余都未曾察觉的细微隐患,这份对阵道与力量的洞察,已臻化境。
“即刻调整!”璇玑子毫不犹豫下令。
整个堡垒再度高速运转,阵法师们奔向各处阵基节点,天工老人亲自携炼器师修改核心符文,药王谷弟子加紧分发各类抗火清心丹药。洛无涯麾下的剑修团则如出鞘利剑,分散至各个关键防护节点,剑气含而不发,却已锁定虚空中每一寸可能生变的区域。
调整又耗去半日时光。当日头西斜,将天边云层染作凄艳血红时,一切终至就绪。
堡垒内外气氛,紧绷到了极致。数千修士屏息凝神,目光尽数聚焦于广场中央。
杨尘已立于观测台正前方,地面升起一座三尺方圆的赤红玉台,正是离火耀世图的中枢阵眼所在。他未即刻登台,自怀中取出那枚温润的世界本源碎片,置于玉台中央凹槽内。碎片落下刹那,淡金色光晕荡漾开来,与整个赤红阵图生出玄妙共鸣,阵图流转的光纹顿时明亮数分,更添一份浑厚生机。
随后,他一步踏上玉台,盘膝坐下,双目微阖。
“启动。”平静二字,却似携千钧之力,清晰传入每一件预设的传讯法器中。
“启动外围守护大阵!”
“启动地脉感应网络!”
“启动能量缓冲法阵!”
“启动……离火耀世图核心!”
一连串命令次第响起。堡垒外围,厚重赤红光罩升腾而起;地面之下,无数隐秘阵纹次第点亮;观测台上,那座立体阵图骤然光华大放,化作一道凝实赤金光柱,冲天而起,没入云霄!
几乎同一时间,堡垒外,这片赤红大地开始剧烈震颤!沉闷轰鸣自地底深处传来,宛若远古巨兽被惊醒。数道粗大的暗红色岩浆火柱,从不同火山口与地裂中喷涌而出,直冲百丈高空,炽热熔岩如雨洒落,却被堡垒的守护光罩与预设导流阵法引向特定沟壑。
地火,被引动了!
杨尘的神识,此刻已通过中枢阵眼,与整个离火耀世图、九百九十九处阵基,以及大地深处奔腾的浩荡火脉紧密相连。他仿佛化身为这片火域的主宰,又似驾驭着一头狂暴怒吼的洪荒火龙。
他瞧见地火中无数断裂、扭曲、狂暴的法则线条,彼此纠缠冲撞,释放着毁灭性力量。他感知到阵法之力如无形巨手,强横却精细地梳理着这些狂暴能量,引导它们沿阵图预设轨迹运转。他亦承受着无与伦比的压力与反噬——那不仅是地火的高温与暴虐,更有残缺法则被触动时生出的混乱撕扯之力,宛若亿万根烧红钢针,持续不断刺向他的神魂。
混沌鎏金色道火在他体内无声燃烧,化作最坚韧的屏障,守护紫府识海。定海镔铁碎片炼化后带来的镇海道韵流转周身,维系着他心境的绝对冷静与稳定。世界本源碎片则供给源源不绝的造化生机,修补每一丝细微损伤。
他双手虚抬,十指如拨动无形琴弦,每一次细微屈伸,都精准调整着阵法某处节点的能量输出或流转方向。观测台上的璇玑子等人,仅能瞧见阵图光纹随他动作生出玄奥变化,地表震动与岩浆喷发的强度亦随之起伏,却无人能体会那操控全局、如履薄冰的凶险与消耗。
第一步引火归流,在杨尘精妙绝伦的操控下,艰难却稳步推进。狂暴地火被一点点驯服,从无序喷发转为沿阵脉有序奔流,火窟核心区域的躁动明显平息,喷涌的岩浆柱开始回落。
然而,就在第一步即将完成的关口——
异变陡生!
地肺火窟最深处,那片标注为赤红核心的区域,大地猛地向内坍缩,形成一个直径逾十里的巨大旋涡!旋涡中心,并非岩浆,而是涌出一股粘稠、漆黑、散发着令灵魂都为之腐朽冰寒的浊流!
这股浊流出现的瞬间,周遭赤红地火宛若遇上天敌,发出嗤嗤哀鸣,迅速黯淡、熄灭!浊流所过之处,坚固熔岩地面如腐土般软化、塌陷,连离火耀世图延伸至此的阵基光纹,也如被污墨浸染,迅速黯淡、崩断!
“是西漠那种浊流!它怎会出现在这里?!”观测台上,璇玑子失声惊呼,面色惨白。
更可怖的是,这浊流似有灵智,感应到离火耀世图与杨尘的存在,竟逆着火脉,朝着阵法核心与堡垒方向,如黑色恶浪汹涌蔓延而来!所过之处,地火熄灭,阵基损毁,连空间都似被其污染、扭曲!
地火窟的补全,竟引来了西漠壁障那头才有的恐怖之物?难道这两处绝地,在更深层次有所勾连?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连洛无涯都猛然握紧剑柄,剑意不受控制迸发而出,斩向那蔓延的浊流边缘,却见剑气没入其中如泥牛入海,甚至被反向侵蚀,剑光迅速黯淡!
千钧一发之际——
玉台之上,杨尘霍然睁眼!眼底那混沌鎏金色的星火,在这一刻燃烧到了极致!
他未去管那蔓延的浊流,反倒将全部心神,连同界源碎片磅礴的生机,尽数灌注于离火耀世图,并强行将其运转推向第二阶段——
“法则……活化!”
嗡——!!!
以世界本源碎片为中心,一道纯净而宏大的淡金色波纹,无视空间距离,无视浊流阻隔,瞬间扫过整个地肺火窟!波纹所及,那些原本狂暴、残缺的火属法则线条,宛若久旱逢甘霖,骤然亮起前所未有的光芒,并以玄奥韵律自行震荡、舒展、连接!
那些被浊流侵蚀、黯淡的地火,在新生法则之力的刺激下,竟重新焕发出更为精纯、炽烈的赤金色光华,宛若被注入全新灵魂!赤金色火焰与漆黑浊流悍然对撞,发出惊天动地的嘶鸣与湮灭之声!
而那蔓延向堡垒的浊流,在触及淡金色波纹与复苏地火的双重阻隔下,速度明显一滞,其侵蚀之力似也受到某种克制。
但杨尘为此付出了代价。他面色骤然一金,一口淡金色鲜血自嘴角溢出,周身气息剧烈波动,显然强行推动法则活化,引动了巨大反噬。更麻烦的是,他感应到,地肺火窟深处那个浊流涌出的旋涡中,一股更为深沉、邪恶的意志,似已被彻底激怒,正缓缓苏醒……
地火耀世的壮举,顷刻间演变成与未知域外恶力的正面交锋!补全之路,果然步步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