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字像是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疤,把“被抛弃”三个字刻进了满是噪点的纸张纤维里。
林夏盯着屏幕,指尖还没离开那张照片,新的讯息已经把这阵酸楚冲散了。
陈导发来一张特写,像素极高,连金属表面的微小坑洼都清晰可见。
那是一把挂在除湿箱上的“新锁”。
“锁体锃亮,连出厂的防锈油都没干透,但锁芯位置却渗出了一圈暗红色的粉末。”陈导的语音带着雨夜特有的潮湿感,“这锈不是岁月的痕迹,是从里面‘呕’出来的。有人往锁眼里灌了强酸或者腐蚀液,这是怕万一钥匙丢了,也没人能把这潘多拉魔盒打开。”
这就是所谓的“物理封印”。
林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回复了一串看似乱码的坐标:【b2-Zone-c-Vent09】。
那是三年前,安盾大楼刚落成验收时,张建国为了防止地下室结露,亲手带着工人加装温湿度传感器的预留口。
那个位置极其刁钻,正好藏在通风管道的回弯处,完美避开了后来安装的所有安防摄像头死角。
那时候的张建国大概想不到,这颗当年为了“尽职尽责”种下的钉子,会在三年后成为撬开老东家棺材板的杠杆。
耳机里传来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那是张建国身上的工装发出的动静。
“搞定了。”老张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音是嗡嗡作响的中央空调机组,“现任那个物业经理是个刚毕业的小年轻,一听我说‘供暖回水管可能有砂眼’,脸都吓白了,恨不得背着我下来。现在的年轻人啊,懂报表不懂管道。”
林夏看着屏幕上的红点在b2层平面图上缓慢移动。
张建国没去碰那把被强酸腐蚀的“毒锁”。
他像一只熟练的老猫,绕到了除湿箱的背面。
那里有一块积满灰尘的检修口盖板。
“螺丝有点紧,但没锈死。”
随着一声轻微的金属扣合声,一支拇指大小的黑色棒状物——带时间戳的高精度温湿度记录仪,被顺着散热格栅的缝隙塞了进去。
“设备上线。”林夏看着监控面板上跳动的绿色信号灯,那代表着数据开始实时回传,“张叔,撤。别留脚印。”
与此同时,屏幕右上角的另一个窗口亮起。
那是陈导架设在大楼对面停车场的远红外镜头。
画面是黑白的,雨丝在镜头前划过一道道苍白的斜线。
凌晨两点整。
一个穿着深蓝色雨披的人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安盾大楼的侧门。
他没有刷卡,而是用一把机械钥匙开了门——那个侧门通常是给垃圾清运车留的。
“目标出现。”陈导的声音冷得像冰,“是老赵。档案室那个背锅侠,去年因为‘弄丢’了一份高管报销单被发配去看大门的那个。”
镜头里,老赵走得很急,手里提着一个鼓囊囊的黑塑料袋。
十分钟后,他又匆匆出来,手里的袋子瘪了下去,扔进了路边的分类垃圾桶。
林夏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个新接入的温湿度数据窗口。
凌晨2:17。
那条原本平稳维持在89%的高湿度曲线,突然像过山车一样,断崖式下跌。
80%……60%……45%……最终停在了41%。
这个数值维持了仅仅八分钟,然后随着那个人影的离开,曲线又开始缓慢却坚定地爬升,重新逼近90%的饱和状态。
“呵。”林夏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一台坏了半年的除湿机,突然在半夜两点回光返照了八分钟?这医学奇迹要是能发论文,诺贝尔物理学奖都得颁给安盾。”
真相只有一个:那根本不是机器修好了。
“是干燥剂。”系统视野里,那行蓝色的提示字闪烁着刺眼的光芒,【逻辑链闭环:由于不敢修机器(怕暴露故障记录),又不敢让公章彻底烂光(怕没法用),于是选择最原始的人工干预——半夜偷偷塞一包强力干燥剂进去。】
这种手段,既愚蠢,又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精明。
他们以为只要把湿度降下来,就能掩盖“故意损坏公章”的事实。
却忘了,在这个大数据时代,任何反常的数据波动,本身就是最铁的供词。
每一次开门,都是一次自证心虚。
“陈导,镜头拉近。”林夏突然坐直了身体。
屏幕上的红外画面被数码变焦强行放大。
虽然噪点严重,但在那个新换的、被腐蚀的挂锁下方,有一块平时没人会注意的光滑金属铭牌。
就在刚才老赵慌乱操作的时候,他沾满雨水和汗水的手指,在那块铭牌上按了一下。
红外热成像的余温尚未散去,那枚指纹像是一个发光的幽灵,正清晰、完整地对着镜头比着“耶”。
“指纹锁定了。”陈导按下快门,“这下人证物证都在这儿聚齐了。”
林夏看着那个逐渐冷却的指纹,眼底闪过一丝猎人收网时的寒光。
“不,还没完。”她的目光穿过屏幕,似乎直接透视到了那台除湿箱黑暗潮湿的内部,“干燥剂能吸走水汽,但吸不走罪证。那些已经析出来的白色结晶体……张叔,看来你还得再跑一趟。”
林夏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轻快得像是在弹奏一支送葬曲。
“既然他们这么喜欢搞‘化学反应’,那咱们就帮他们做个全套的成分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