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滴冷汗没能落地,半路就被一只粗糙起茧的大手截胡了。
监控画面里,张建国手里捏着把从两元店顺来的修眉刀,正小心翼翼地在那层白色结晶上刮蹭。
这动作不像是在搞破坏,倒像是在给某种娇贵的文玩剔除包浆。
呲啦,呲啦。
骨传导耳机里传来的摩擦声,听得林夏牙根发酸。
“这玩意儿比我在老家腌咸菜用的盐还要硬,”老张压低了嗓门,把刮下来的粉末抖进密封袋,“要是让那帮坐办公室的知道,他们天天吹捧的‘精密维护’其实就是往机器里塞这玩意儿,估计能把去年的年夜饭吐出来。”
半小时后,一份加急的成分分析报告弹到了林夏的桌面上。
不需要任何专业的化学背景,光看那个标红的结论就够了:【高浓度氯化钙与变色硅胶混合物(工业级)】。
林夏的视线右移,系统界面极其配合地甩出一张对比图——那是安盾智联2023年12月的后勤采购清单。
在成吨的打印纸和墨盒掩护下,有一笔不起眼的“融雪剂及干燥耗材”支出,收货地址不是库房,而是物业工程部,签收人那一栏龙飞凤舞地画着个圈。
“我就知道,”林夏指尖在桌上轻叩,“普通的除湿机冷凝水是纯水,怎么可能析出氯化钙?除非有人嫌机器除湿太慢,直接往进风口里硬塞了工业干燥剂。”
这哪里是除室,这是把档案室当成了木乃伊制作车间。
【逻辑链闭环:人为制造极端干燥环境 - 诱导印泥快速干裂失效 - 物理层面销毁公章效力。】
【当前行为评价:手段低劣,但有效。信任度:0%。】
“李曼,干活了。”林夏在群里敲了一行字,“把这张化学课代表的试卷,翻译成人话。”
李曼的效率高得惊人。
二十分钟后,一张名为《公章泡水那天,他们在撒盐》的海报出炉了。
没有枯燥的数据,只有两张对比强烈的图:左边是安盾大楼那个雷雨夜飙升的湿度曲线,右边是一只大手往除湿箱里狂倒干燥剂的漫画。
配文只有十个字,红得刺眼:“抢救公章?还是销毁证据?”
这图做得太损了,尤其是那个倒盐的动作,像极了那个着名的撒盐哥表情包,只不过手里撒的不是调料,是所有打工人的公道。
中午十二点,安盾智联员工食堂。
正是饭点,人声鼎沸。
王秀兰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保洁制服,手里推着餐盘回收车,像是隐形人一样穿梭在人群中。
她没说话,也没发传单。
她只是在清理每一个餐桌时,顺手把一张折好的海报压在餐盘下面,或者塞进回收处的筷子筒旁边。
动作自然得就像是在擦桌子。
林夏通过王秀兰胸前的针孔摄像头看着这一切。
镜头里,一个刚吃完饭的年轻程序员拿起那张纸,原本只是随意扫了一眼,随即整个人定住了。
他左右看了看,迅速把纸塞进了口袋。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尤其是那些穿着保安制服、保洁工装,还有等在门口的外包司机。
这群人是公司里最没有存在感的群体,平时连进电梯都要让路,但他们也是被“公章流程”卡得最死的一群人——报销被拒、工伤认定被拖延,理由永远是那句冷冰冰的“公章不在,等流程”。
现在的他们,看着那张海报,就像是在看一道宣战的檄文。
不到一个小时,安盾大楼原本像死水一样的气氛变了。
下午两点,劳动监察平台的后台收到了一份堪称“核弹级”的匿名举报。
三位在安盾工作超过十年的老员工,提交了整整五百兆的附件。
核心证据很简单:2023年11月之后,所有需要盖章的纸质文件流程突然全部被叫停,强制改为“电子审批+口头确认”,理由是“公章维护中”。
可荒谬的是,那本躺在前台保险柜里的《公章使用登记簿》上,却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每天都有“正常启用”的签字。
两套账,两张皮。
“嘟——”
张建国的手机震了一下。
发消息的是他以前在工程部的老搭档,一个平时哪怕看见地上有钱都不敢捡的老实人。
【老张,群里那张图我看到了。
b2层那台机器……是不是你们干的?
你们是不是手里有实锤?】
张建国看着屏幕,没回话。
他只是默默地把那张干燥剂的采购单截图,连同那个批次号,直接甩进了那个已经沉寂了两年的“安盾老友群”。
他在下面配了一行字:“他们往机器里撒的不是干燥剂,是认罪书。”
群里瞬间炸了锅,消息刷屏的速度快得让人眼花。
就在这时,林夏的耳机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
信号源来自安盾大楼后巷的垃圾转运站。
“林总,”王秀兰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背景音是垃圾车压缩机轰隆隆的巨响,“我在刚拖出来的这批行政部垃圾里,翻到了个东西。”
镜头剧烈晃动了一下,聚焦在一张皱巴巴的纸上。
那是一张只剩下一半的A4纸,边缘有着明显的焦黄痕迹,像是被人用打火机燎过,又因为某种原因没烧完就匆匆扔了。
纸张虽然残破,但剩下的抬头部分依然清晰可辨,那是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公章应急处置预案及销毁……】
后面的字被烧黑了,但紧接着下面的一行小字却让人头皮发麻。
“别说话,快走。”林夏眼神一凛,那个瞬间,系统视野里的红色警报已经在疯狂闪烁,“拿好那半张纸,立刻去找李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