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山看了看他们的背包:“太大,太显眼。我可以帮你们准备合适的包,把东西转移。但额外的包需要加钱。”
又一番讨价还价后,坤山同意提供两个适合徒步的背包,但要加两千泰铢。他立刻去准备,说明天凌晨三点准时在村口见面。
“他可靠吗?”坤山离开后,林默问。
拉媞点头:“坤山带过很多人过境,从没出过问题。但他只关心钱,不关心你们是谁或为什么过境。这样也好,少知道少麻烦。”
拉媞为他们准备了休息的地方——竹楼后的一个小房间,有简单的床铺和蚊帐。虽然简陋,但相比前几天的露宿,已经算是奢侈。
入夜后,村庄安静下来,只有虫鸣和偶尔的狗吠。林默躺在床上,虽然疲惫,却难以入睡。明天他们将非法穿越国境,这是他从没想过会做的事情。
“睡不着?”周晓雨在旁边的床上轻声问。
“想太多。”林默承认,“这一切...太不真实了。一个月前,我还在为房贷和稿费发愁,现在我在泰国山区,准备非法越境,背包里装着能扳倒一家跨国公司的证据。”
周晓雨沉默了一会儿:“如果你后悔了,现在还可以退出。拉媞可以安排你回清迈,从那里回国。”
“然后呢?我回去继续写文章,假装不知道这一切?假装不知道那些被污染的村庄,那些生病的孩子,那些被掩盖的罪行?”
“至少你安全。”
“安全但内疚。”林默说,“不,我走到了这一步,就要走到底。而且...”他顿了顿,“我想和你一起完成这件事。”
黑暗中,他听到周晓雨轻轻的呼吸声。“谢谢你,林默。有你在这里...让我觉得不那么孤独了。”
他们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周晓雨说:“我一直在想,等这一切结束后,如果我们还活着,我想去一个安静的地方,海边的小镇,每天看日出日落,写写东西,种点花。”
“听起来不错。”林默说,“我可以继续写文章,你写你的经历。也许我们还能养只猫。”
周晓雨轻声笑了:“我喜欢猫。大学时就想养,但房东不允许。”
他们聊着这些平凡的梦想,仿佛是两个普通人在规划未来,而不是两个被跨国公司和雇佣兵追杀的逃亡者。这些谈话像一道微光,照亮了黑暗中的恐惧。
凌晨两点半,拉媞叫醒了他们。她准备了简单的早餐——糯米团和热茶。坤山准时到达,带来了两个徒步背包。他们迅速将证据转移到新背包里,将原来的背包留给拉媞处理。
“跟着我,保持安静,听从指示。”坤山简洁地说,“如果听到任何声音,立刻蹲下不动。如果看到灯光,立刻趴下。明白吗?”
他们点头。坤山检查了他们的衣服和鞋子,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身带路。
凌晨的山林漆黑一片,只有坤山的手电筒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他显然对这条路了如指掌,步伐轻快而自信。林默和周晓雨努力跟上,尽量不发出声音。
他们沿着一条几乎看不见的小路向上爬。坡度很陡,林默感觉小腿肌肉在抗议。汗水很快浸湿了衣服,但夜晚的山风带来些许凉意。
走了大约一小时后,坤山突然停下,关掉手电筒,示意他们蹲下。林默屏住呼吸,听到远处有引擎声。几分钟后,一束灯光扫过他们上方的山坡——是边境巡逻队的车辆。
坤山等灯光消失后才重新打开手电筒,但调到了最暗档。“巡逻队增加了频率,”他低声说,“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在天亮前过境。”
他们加快了步伐。山路越来越陡,有时需要手脚并用。林默的背包不时撞到岩石,他担心会损坏里面的证据,但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前进。
凌晨四点左右,他们到达一个山脊。坤山示意他们休息。从山脊上,可以看到远处山谷中的灯光——那是缅甸的村庄。
“边境线就在下面的山谷。”坤山指着下方,“那里有一条河,过了河就是缅甸。但河边可能有巡逻队,我们必须非常小心。”
休息了五分钟后,他们开始下山。下山比上山更难,尤其是在黑暗中。林默滑倒了几次,幸亏抓住了灌木才没有滚下去。周晓雨看起来更稳,但她脸上的表情显示她同样紧张。
快到山谷时,坤山再次停下。“听。”他低声说。
林默仔细倾听,听到了水声——河流,还有...人声?他无法确定。
坤山示意他们趴下,自己慢慢爬向前方观察。几分钟后,他爬回来,脸色严肃:“河边有巡逻队,至少四个人,带着狗。”
“怎么办?”周晓雨问。
“绕路。”坤山说,“上游两公里处有一个浅滩,可以从那里过河。但需要更多时间,而且路更难走。”
“来得及在天亮前过境吗?”
坤山看了看天空,东方已经开始泛白。“勉强。我们必须快。”
他们改变方向,沿着山腰向上游移动。这段路几乎没有路径,完全是在灌木和岩石间穿行。林默的衣服被划破,手上也留下了几道伤口,但他顾不上这些。
终于,他们听到了更响的水声。坤山带他们来到河边一处相对平缓的地段,这里的河面较宽,水流较缓。
“这里水不深,可以涉水过去。”坤山说,“但小心,河底有石头,很滑。”
他率先下水,试探着深度。水只到他的大腿中部。他示意他们跟上。林默和周晓雨也下水,冰冷的河水让他们打了个寒颤。
走到河中央时,林默突然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身体失去平衡。他本能地抓住背包,但这样一来更无法保持平衡。就在他要摔倒时,周晓雨抓住他的手臂,稳住了他。
“小心。”她低声说。
他们继续前进,终于到达对岸。踏上缅甸土地的那一刻,林默感到一种奇怪的解脱——虽然仍然危险,但至少暂时摆脱了泰国那边的新洲化工追兵。
坤山没有停留,继续带他们深入缅甸境内。天越来越亮,林间开始出现鸟鸣。他们必须在天完全亮前找到藏身之处。
又走了一公里,坤山带他们来到一个隐蔽的山洞。“在这里等到晚上,”他说,“白天移动太危险。巡逻队和走私者都在活动。”
山洞不大,但足够三人藏身。坤山从背包里拿出食物和水,分给他们。“我晚上回来,带你们去村庄。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去。”
坤山离开后,林默和周晓雨终于可以真正休息。他们检查了背包,幸好证据都完好无损。周晓雨拿出卫星电话,尝试联系诺伊,但没有信号。
“我们在缅甸了。”林默说,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周晓雨点头:“但危险没有结束。新洲化工在缅甸也有势力,而且这里的法律更不健全。我们必须尽快联系国际媒体,把证据发出去。”
“怎么联系?我们连稳定的电力都没有。”
“到了村庄后,应该能找到办法。”周晓雨说,“坤山要带我们去的地方靠近边境贸易点,那里可能有网吧或电话中心。”
林默靠在洞壁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闭上眼睛,几乎立刻就要睡着。但一个声音把他惊醒——不是洞外的声音,而是记忆中的声音。
他突然坐起来:“晓雨,陈志远怎么办?我们一直没有联系他。”
周晓雨的表情变得严肃:“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知道我们来缅甸的计划,如果他被新洲化工抓住或背叛了我们...”
“你认为他可能背叛我们?”
“我不确定。”周晓雨摇头,“陈志远是个好人,但新洲化工的手段...他们可能威胁他的家人,或者用其他方式强迫他合作。”
“那我们还要联系他吗?”
周晓雨思考了一会儿:“我们需要他。他在媒体界有人脉,知道如何安全地发布证据。但我们必须非常小心,用我们之间的暗号确认他的安全。”
她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开始写什么。“到了村庄后,我会用加密邮件联系他,使用我们事先约定的暗号。如果回答正确,说明他安全。如果不正确...”
她没有说完,但林默明白了。如果不正确,说明陈志远已经被控制,或者邮件被监控。
“休息吧。”周晓雨说,“今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林默重新闭上眼睛,这次真的睡着了。他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见他们安全抵达某个地方,证据被发布,新洲化工被揭露,他和周晓雨在海边的小屋里,听着海浪声...
突然,他惊醒过来。洞外有声音。
不是鸟鸣或风声,而是人声,而且很近。
周晓雨也已经醒来,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安静。他们悄悄移到洞口,从缝隙向外看。
两个男人站在洞外不远处的空地上,穿着迷彩服,背着步枪。不是边境巡逻队的制服,更像是民兵或走私者。他们正在抽烟,用缅甸语交谈。
林默的心跳加速。如果这些人发现他们,后果不堪设想。他们手无寸铁,面对的是武装人员。
幸运的是,两个男人似乎只是路过。抽完烟后,他们继续前进,消失在树林中。林默和周晓雨松了一口气,但不敢再睡觉,保持警惕直到坤山回来。
夜晚降临,坤山准时出现。他看起来紧张,一进洞就说:“情况有变。村庄不能去了。”
“为什么?”周晓雨问。
“有人打听你们。”坤山说,“不是官方的人,但看起来很有钱,雇了本地向导到处问有没有陌生人。描述符合你们。”
新洲化工的人已经追到缅甸了。林默感到一阵寒意,他们的行动比想象中更快。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周晓雨保持冷静。
坤山想了想:“我知道另一个地方,更偏远的村庄,我表亲在那里。但需要走更远的路,而且...”他犹豫了一下,“需要加钱。”
又一番讨价还价后,坤山同意带他们去那个偏远的村庄,但要再加五千泰铢。周晓雨同意了,他们现在别无选择。
夜间的山路更加危险,但坤山依然自信。他带他们走了一条几乎垂直的小径,有时需要拉着藤蔓下降。林默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完全是意志力在支撑他前进。
凌晨三点,他们终于看到了灯光。一个很小的村庄,只有不到十户人家,坐落在山谷底部。
坤山的表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叫索吞。他看了林默和周晓雨一眼,点点头,让他们进屋。房屋比拉媞的竹楼更简陋,几乎没有家具,但至少有个屋顶和墙壁。
“这里安全吗?”周晓雨用泰语问,坤山翻译。
索吞说了几句,坤山翻译:“他说最近没有陌生人过来,村里人不会多问。你们可以待几天,但不能太久。”
他们付了钱给坤山,他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话,转身消失在夜色中。现在,他们完全依靠索吞了。
索吞的妻子准备了简单的食物——米饭和野菜汤。虽然简陋,但对饥肠辘辘的两人来说如同盛宴。吃饭时,林默注意到屋里有一个老旧的收音机,索吞正在调整频道。
“有新闻吗?”周晓雨问。
坤山翻译后,索吞点点头,说了几句。坤山翻译:“他说边境最近很紧张,泰国和缅甸军队都有增兵。还有,清莱那边有枪击事件的报道,死了两个人。”
周晓雨的脸色变得苍白:“知道是什么人吗?”
索吞又说了几句,坤山翻译:“一个当地人和一个外国人,身份不明。发生在河边。”
阿赞?林默不敢问,但从周晓雨的表情看,她也在想同样的事情。
吃完饭后,索吞为他们安排了休息的地方——屋后的一间小储藏室,有草席和薄毯。虽然简陋,但至少干燥安全。
“我们必须尽快行动。”关上门后,周晓雨低声说,“新洲化工的人已经追到这里,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