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安静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敲得人心头发紧。
郝崇安端着茶杯,却没喝,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眉头紧锁。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别急,让我想想。”
何正国没再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水微苦,却透着回甘,像极了他们此刻面对的局面——前路难行,却总得找出一条路来。
他知道,郝崇安的“想想”,不是犹豫,而是在权衡每一个可能的后果。
毕竟,这一步踏出去,牵动的是太多人的命运。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这场关乎正义与黑暗的博弈,在这寂静的书房里,悄然进入了最关键的时刻。
餐桌收拾得差不多时,杨震刚要起身,季洁已经端起了碗筷。
“我去洗。”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目光扫过他的左臂,“受伤了就老实坐着,一会儿给你换药。”
杨震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里像被温水浸过,软乎乎的。
“好。”他应着,在沙发上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追着季洁的身影。
她端着碗碟走进厨房,背影在暖黄的灯光里显得格外柔和。
不一会儿季洁又出来,弯腰捡着桌上的残羹,来来回回两趟,脚步轻快却稳当。
厨房里传来水流哗哗的声,碗碟碰撞的脆响,像一串细碎的音符。
杨震靠在沙发上,看着那扇半掩的厨房门,忽然觉得,这就是他盼了许久的人间烟火。
没有案子的紧绷,没有枪林弹雨的惊险,只有一个人,在他受伤时记挂着换药。
季洁洗完碗出来时,手里拿着个医药箱,塑料外壳上还贴着块小小的卡通创可贴。
她在杨震身边坐下,打开箱子,拿出碘伏和纱布,语气里带着点嗔怪,“今天是不是又抻着了?
我看纱布边缘都渗血了。”
杨震低头瞥了眼,不在意地笑了笑,“没太留意。”
他抬眼看向季洁,眼神里的痞气散去,多了点认真,“当时光顾着看你了,哪还有心思管伤口。”
季洁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捏着纱布的一角,没说话。
“季洁。”杨震的声音沉了些,“今天在现场,我真吓坏了。
赵铁军把枪顶在你脑袋上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杨震喉结动了动,“你……怪我当时没答应他的条件吗?”
季洁这才抬起头,眼里映着灯光,清晰得能看到他眼底的不安。
她伸手,轻轻解开他左臂的纱布,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
纱布揭开时,伤口果然有些渗血,嫩红的皮肉外翻着,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不怪。”她拿起蘸了碘伏的棉球,轻轻按在伤口周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你说得对,我们是刑警,身上扛着职责。
你的选择,没有错。”
棉球碰到伤口时,杨震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季洁立刻放轻了力道。
她抬眼,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带着点他从未见过的执拗,“杨震,我更希望你活着。”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咱们这行,刀光剑影是家常便饭,能平平安安活到老,不容易。
所以,如果……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你得好好活着,不能跟着我走,听见没有?”
以往不管季洁说什么,杨震都会立刻接话,哪怕是调侃着答应。
可这次,他没出声。
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
杨震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周身的气息陡然沉了下来,刚才那点温情脉脉像被瞬间抽走,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沉默。
季洁能感觉到他的不对劲,手里的棉球停在半空。
她知道自己的话有些不吉利,可她是真心这么想的。
他们见了太多生离死别,她不敢赌,只想着哪怕真有那么一天,他能好好活下去。
她觉得自己没错,可看着杨震紧绷的侧脸,心里又莫名地发慌。
两人就这么坐着,一个低头不语,一个举着棉球僵在原地。
客厅里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敲得人心头发闷。
那点刚刚升腾起来的烟火气,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僵持,蒙上了层灰。
季洁几次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空气里的僵持像拉满的弦,直到杨震先松了劲,周身紧绷的戾气慢慢散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无奈又纵容的意味,“你就是吃定我了是吧?”
季洁听出他语气里的软话,心里那块发紧的地方也跟着松了松。
她抬眼看向他,眼神认真得很:“杨震,你是我最在乎的人,所以如果我有意外,我想你活下去。”
杨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甜,又有点堵。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
杨震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季洁抬起头,撞进他眼底翻涌的情绪里,有后怕,有执拗。
还有些她从未见过的脆弱,像冰层下的暗流,汹涌得让人心头发紧。
“杨震……”她刚要开口,就被他打断。
“你想我活。”他的声音很哑,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可你有没有想过。
要是没了你,我活着,跟行尸走肉有什么两样?”
季洁的呼吸猛地顿住。
她想起三年前815大案。
“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杨震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背,“眼睁睁的看着你嫁给别人,我的心在滴血,你知道吗?
我想过去抢婚,可我不敢,因为我知道,你没选我?
那种滋味,我不想再尝第二次。”
杨震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别把我想得多坚强,季洁。
我这人看着硬气,其实胆子小得很。
失去你的事,一次就够了,多一次,我扛不住。”
季洁看着他紧抿的嘴角,看着他眼底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喉咙发堵。
“生同衾,死同穴。”杨震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比誓词还郑重,“这话不是玩笑。
你想让我好好活着,那你就得先保证,自己平平安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