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里,楚砚摸出那部特制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拨号的时候,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空荡的楼梯间里回响,像在敲丧钟。
电话接通的瞬间,赵铁军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点不耐烦,“还有事?我正准备出门。”
“赵铁军。”楚砚的声音冷得像冰,“记住,一旦得手,所有责任,你自己扛。
你老婆孩子,我们会‘照顾’。”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低低的笑,笑得比哭还难听,“我知道了。”
赵铁军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我这就去医院。
从此,两清。”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楚砚握着手机,站在楼梯间里,半天没动。
窗外的风灌进来,吹得他后颈发凉。
他好像听见了赵铁军走向末路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沉重得像踩在他心上。
***刑侦支队的停车场里,赵铁军将那部特制手机扔掉。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汽车时,左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他知道楚砚那句“照顾家人”是什么意思——那是威胁,也是最后一点虚假的慰藉。
从他答应动手的那一刻起,就没想着能活着回去。
车驶出停车场,汇入午后的车流。
赵铁军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恍惚间想起刚穿上警服的那天,老父亲拍着他的肩膀说:“穿这身衣服,得对得起良心。”
如今,良心早就被欲望啃得只剩骨头渣,连回头的路都被自己堵死了。
收音机里正播放着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
赵铁军关掉收音机,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引擎的轰鸣。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目的地——市医院。
后视镜里,支队大楼的轮廓越来越小,像个模糊的嘲讽。
赵铁军深吸一口气,踩下油门,车子朝着那座早已布好天罗地网的医院,疾驰而去。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不仅是沈万山的“病房”。
还有六组那群磨好了刀的刑警,以及他自己亲手种下的,名为“绝望”的结局。
分局
杨震将茶杯里的残茶一饮而尽,茶底的苦涩在舌尖漫开,却让他脑子更清醒。
他放下杯子,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张局,咱们既然穿了这身警服,就得扛住这份责任。
上面给了特批,权限越大,担子越沉。”
他顿了顿,目光沉了沉,“您还是跟嫂子说一声,最近多注意安全。
这群人已经疯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张局的手指在桌沿上敲了敲,指尖的薄茧蹭过木头纹理。
他太明白杨震的意思——对方连公安局会议室都敢动手,那为了不让他们查下去,极有可能对他们的家人动手!
“我知道。”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股硬气,“但你记住,咱们是人民警察。”
他站起身,走到杨震面前,目光像淬火的钢,直直射过来:“从穿上这身衣服那天起,就该知道会面对什么。
威胁?有本事冲咱们来!
要是因为怕他们动家人就缩了,那这身警服穿在身上,比纸还轻!”
“任何时候,不能妥协,不能让步。”张局的声音陡然提高,震得窗玻璃都似乎在颤,“他们越是疯狂,越说明咱们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这时候退了,对得起那些牺牲的弟兄?对得起老百姓盼着的公道?”
杨震看着张局鬓角的白发,看着他眼里那团不灭的火,突然想起季洁昨天问他的话,“要是有一天,他们拿我威胁你,你怎么办?”
那时候他答不上来,心里像堵着块石头。
可现在,看着张局挺直的脊梁,听着这字字铿锵的话,他突然懂了。
刑警的软肋是家人,可刑警的铠甲,是这身警服背后的信仰。
杨震猛地站直了,眼神亮得惊人,“您说得对。
妥协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到最后,连手里的枪都握不住了。”
他正想告辞,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陶非”的名字。
杨震划开接听,陶非的声音带着股抑制不住的急促从听筒里冲出来,“杨局,赵铁军开车出了重案组,鱼上钩了!”
“盯紧他。”杨震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像结冰的河面,“你现在立刻带人赶过去,把医院的包围圈收得再紧些。
对了,叫上老郑,他镇得住场,别让底下人乱了分寸。”
“明白!”陶非的声音刚落,电话就挂了。
张局在一旁听得清楚,抬手拍了拍杨震的肩膀,避开了他受伤的左臂,“去吧,六组等着你来掌舵呢。”
他忽然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褶,“对了,这几天给你批文件,我手都快断了。
你小子办完事赶紧回来接手,别想偷懒。”
杨震也笑了,那抹痞气里多了几分暖意,“得嘞,保证尽快给您减负。”
他转身拉开门,警服的下摆扫过门框,带起一阵风。
走到走廊尽头时,他回头望了一眼。
张局正站在窗前,背对着他,手里拿着那支批阅文件的钢笔,身影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像座沉默却坚实的山。
杨震快步下楼,脚步踩在台阶上,发出沉稳的声响。
他知道,此刻的六组早已严阵以待,医院那边的网也已收紧,只等赵铁军踏入那片早已划定的区域。
而张局在杨震的身影消失在楼下后,缓缓转过身,重新坐回办公桌前。
桌上那堆文件还在等着他,红章盖下去的每一声“啪”响,都像是在为前线的弟兄们擂鼓助威。
窗外的风卷起落叶,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
他却仿佛听见了六组办公室里熟悉的键盘声、电话声。
听见了那群穿着警服的年轻人,为了那句“人民警察”的承诺,正一步步靠近真相。
六组办公室里,陶非刚挂了电话,反手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季洁,跟我走。”
他的声音里带着行动前的急促,却又透着股稳劲,“去叫郑支,咱们去医院。”
季洁应声起身,手里的卷宗被她随手合上,动作干净利落。
两人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那里是郑一民的“领地”——永远堆着半人高的文件,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烟草味。
“当当当。”
“进。”郑一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点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推开门,果然见他正埋首在文件堆里,右手握着笔,在一份《案件复盘报告》上圈圈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