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震敛起笑意,话锋一转,“说正事。
这特批文件来得及时,但有几个坏消息得跟您汇报。”
张局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说吧,正好蒋主任在,一起听听。”
“沈万山死了。”杨震的声音沉了下来,“就在六组的会议室,被人下了Vx毒剂,昨晚的事。”
“什么?”张局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都震得晃了晃,“在六组的地盘上?那六组……”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目光在杨震脸上转了一圈,没再说下去。
六组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里头的人他信得过,但这话不能说死,尤其蒋主任还在。
杨震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我相信他们。
但该走的程序不会少,陶非已经带人彻查了审讯室的监控和出入记录,暂时没发现异常。”
蒋涛在一旁默默听着,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眉头微蹙,在公安局会议室里下毒杀人,这胆子也太肥了。
杨震又道:“季洁他们设了个局,故意放出沈万山没死、还准备招供的消息,钓赵铁军上钩。
现在看来,赵铁军已经信了,刚才还特意给六组的外勤打电话,打听沈万山的住院地址。”
“赵铁军?刑侦支队那个?”张局皱起眉,“我就觉得他这两年有点不对劲,没想到……”
“已经让六组的人,在医院布控了,307病房是个幌子,就等他往里钻。”杨震补充道,“一旦他动手,人赃并获。”
蒋涛点了点头,指了指桌上的特批文件,“既然上边给了权限,就放开手脚干。
需要纪委配合的,随时开口。”
杨震没歇气,继续道:“还有个事,袭击我的那个小混混,叫魏洪亮,今天早上在城郊小树林被发现了,死了。”
“被灭口了?”张局的声音冷了下来。
“嗯。”杨震点头,“现场被清理得太干净,陶非亲自去的,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何法医说,下手的人,很可能是职业杀手,手法专业得不像话。”
蒋涛的脸色终于变了,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公文包的带子。
他沉默片刻:“我知道了,这情况我会如实向何书记汇报。
你们这边有需要协查的,随时跟我联系。”
杨震把目前掌握的证据链和下一步计划简略说了一遍,从沈星眠的证词,再到赵铁军可能接触的外围人员。
蒋涛听完,站起身,“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你们按计划走,有新进展随时沟通。”
他看了眼表,“我得赶紧回去汇报,就不多留了。”
张局和杨震都起身想送,却被他拦住:“不必,你们忙案子要紧。”
蒋涛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又回头看了杨震一眼,“注意安全,尤其是你们内部,防不胜防。”
“明白。”杨震点头。
门“咔哒”一声关上,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张局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往来的警车,缓缓道:“职业杀手都掺和进来了,这案子的水,比我想的还深。”
杨震没接话,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目光锐利如鹰。
越是复杂,他反倒越冷静。
市财政局三楼的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
在高立伟办公桌上投下一道道规整的光斑。
他握着钢笔,在一份《市政工程拨款审批表》上签下名字,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桌上的青瓷笔筒里插着几支毛笔,旁边摆着个紫砂茶宠,整个办公室透着股老干部特有的沉稳,却也藏着不易察觉的压抑。
“当当当。”
“进。”高立伟头也没抬,将签好的文件推到一边,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门被推开,楚砚快步走进来,反手“咔哒”锁上门。
他脸上惯有的慵懒消失得无影无踪,领带歪在一边,额角还带着点薄汗,走到办公桌前时,声音压得像蚊子哼,“高局,出事了。”
高立伟这才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不是让你处理干净了?沈万山和那个小混混,不都……”
“沈万山没死。”楚砚打断他,喉结滚动着,“我让人下的毒,本该十五分钟毙命,可医院那边说,抢救回来了。”
高立伟捏着钢笔的手猛地收紧,笔帽上的镀金被蹭出一道白痕。
“废物!”他没提高音量,可每个字都像淬了冰,“连这点事都办不明白?”
“赵铁军刚给我打电话,说沈万山醒了,还嚷嚷着要招供,把账本上的人,全抖出来。”
楚砚的声音发颤,“我已经让赵铁军去打探消息,让他亲自下手……”
“亲自下手?”高立伟放下钢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像探照灯似的盯着楚砚,“赵铁军是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他动手?你是嫌咱们暴露得不够快?”
楚砚的脸瞬间涨红,又变得惨白,“没办法了高局,沈耀东被派出去执行任务,身边没信得过人。
赵铁军是咱们手里最方便的棋,他去医院身份合适……”
“棋?”高立伟冷笑一声,指节在桌面上重重一叩,“他现在是颗随时会炸的棋!”
他站起身,背着手踱到窗边,看着楼下往来的公务车,“沈万山必须死,今晚之前,必须从医院‘消失’。”
楚砚也有些慌了,“我已经催赵铁军了……”
“赵铁军也不能留。”高立伟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不管他成不成事,都得死。”
楚砚的背脊猛地一僵,像被冰水浇透。
他知道高立伟心狠,却没想到能狠到这个地步。
赵铁军跟着他们卖命这么多年,到头来就是个用完即弃的玩意儿,“高局,这……”
“你想让他活着指证我们?”高立伟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沈万山的账本牵扯多少人?
你我能担得起?赵铁军活着,就是颗定时炸弹,必须拆了。”
楚砚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
他清楚高立伟的脾气,决定的事,从来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这就去安排。”他低声说,转身就要走。
“等等。”高立伟叫住他,指了指桌上的电话,“让赵铁军明白,事成之后,责任他一个人扛。
他家人那边,‘安顿’好,别让他有后顾之忧。”
最后那个“安顿”,说得轻描淡写,却透着股血腥味。
楚砚咬了咬牙,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