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很低。烛火在地窖的空气里微微颤动,纸张的边缘被烘得微卷。
斯内普坐在书桌后,黑袍垂落,手里紧握着一张羊皮纸。那是魔药师协会送来的荣誉证明——他西尔维娅共同完成的改良型狼毒药剂研究成果。
就在刚才,帕金森闯入了他的办公室,质问他还记不记得她——
他当然记得,可这张单薄的羊皮纸是他唯一能找到的、她存在过他的人生中的证据。
羊皮纸右下角的墨迹被指腹摸得发亮:
Severus Snape & Silvia Grindelwald
他指尖轻轻摩挲,感受到那一丝几乎幻觉般的温柔。
烛火在颤,他的眼也在颤。
“原来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他低声说。
嗓音像砂砾磨过喉咙。
“只让我一个人记得。”
那句话一出,寂静的房间里似乎回荡起她的笑,他似乎看见她的眼睛亮亮的,微笑着注视着他。
“你说时间会修复一切。可你忘了,西尔维娅——我和时间都病了。”
他低下头,黑发垂落,遮住了神情。
“哪怕骗我也好,”他说,“哪怕留下一点痕迹,也好。”
他笑了一下,那笑微弱得像烛火最后一跳。
墨水晕开,滴落在那两个名字之间,化成一个模糊的黑点,像永不干涸的泪滴。
……
又是一年春,风很轻。威溪得多夫的教堂外,草地返了青,花还没开。
斯内普站在风里,身边漂浮着一块刚刻好的墓碑。石面上雕着一只蝴蝶,翅膀张开,似乎要飞起。
他选了最柔和的灰色石料。不是因为喜欢,只是觉得这个颜色适合她——
就像她那只异色的瞳孔。
他亲手把那块碑立在一处空地上。
碑上除了那只蝴蝶,还有一句话:
“六英尺之下,埋葬着我的爱人。”
没有名字,没有出生年月,没有死亡日期。她不属于任何一段时间。
他退后一步,风从教堂的窗缝钻出,带起风铃的声响。那声音叮当作响,像她曾经熬魔药时操作的声音。
“我给你立了一座墓碑,”他喃喃道,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吞没,“可你在时间的另一端,我只能在这里说话。”
他弯腰,手指轻轻掠过那只蝴蝶的翅。
冰冷。可他仿佛感觉到她的体温。
“世界不再记得你,可我还记得,你允许我记得。”
风吹得他袍角微扬。远处传来附近小孩子的笑声,天边的云淡淡散开。
他忽然意识到,这世界依旧照常。
霍格沃茨的孩子们会毕业,魔法部会修复,新的小巫师们还会在黑湖边奔跑。
他低声笑了笑,笑意里藏着一丝温柔的痛。
……
一年夏,清风吹过草地,发出簌簌的响声。
“西尔维娅……”
他靠在墓碑上,黑袍散落在地。他抬头,目光望向远处。
“波特和韦斯莱,他们有孩子了。格兰杰成了魔法部部长,帕金森在执行司骂人骂得凶……就像你一样——”
她一定会说她才不凶。
想到这,斯内普轻轻笑了笑,他笑着摇头,眼里却有水光在晃。
“我都替你看到了。那些你拼了命想守护的世界——他们都活下来了。”
风声一阵阵地吹过,草浪一层层起伏。
他在墓前站了很久,直到夕阳的光线变成柔和的金色,才转身离开。
……
霍格沃茨的庭院早已经修复,再看不出曾经战争留下的痕迹。邓布利多站在新的纪念碑前,手里拿着一卷名字的清单。
“还有别的要加的吗,西弗勒斯?”
斯内普沉默地望着那一排排名字,最后停在她那里。
“在她的名字下面,刻上这句。”他平静地说。
A name remembered, a soul forgotten.
邓布利多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只轻轻点头。
“如你所愿。”
……
夜深。霍格沃茨的地窖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他坐在书桌前,桌上摆着那枚小蛇吊坠。吊坠的银光柔和,几乎透明。
他看着它出神。那是她留下的唯一东西。
他拿起羽毛笔,蘸墨,写下一行字,又一行。
不是实验报告,也不是配方,只是一些碎语。
——没人会看。
笔迹带着主人的锐利,沙沙的在羊皮纸下留下墨迹。
“我以为我教的是魔药,原来我教的是等待。我以为我失去的是爱人,原来我失去的是时间。”
墨水缓缓晕开。
他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天花板。空气中好像还残留着她的气味——浓烈的玫瑰花香。
他闭上眼,轻声自语道:
“我替你看了所有你想看到的东西,西尔维娅。那些孩子的笑声,湖水的倒影,春天的阳光……”
他停顿了一下,低低地笑。
“有时候我在梦里听见你说话。你说——‘西弗勒斯,春天到了。’”
风从地窖的窗缝钻进来,吹灭了最后一支蜡烛。
……
天文塔上,他站在曾经站过的位置上,手掌覆在领口那枚蛇形吊坠上,指尖冰凉。
夜很安静,星星一颗颗亮起。
而他终于明白——
有些爱或许不会被记得,但永远不会消失。
它被时间藏了起来,藏进春天的风里,藏进黑湖的倒影里,藏进他孤独而又漫长的一生里。
他爱上的是一颗既定轨道上的流星,而不是眼前的漫天闪烁的繁星。
他替她见证了所有她守护的幸福,也替她,在这漫长的人世间,活了下去。
第一缕晨光穿过云层,透过天文塔的石窗,洒在他的黑袍上。
那一刻,他的影子在墙上延伸——
长到足以与黎明重叠。
——
“我把自己封闭在既定的轨道里,但我会在时间的洪流中反复爱上你。”
第五卷·终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