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念的阐述令人震撼,但具体到那索命的幻香,岩叟又是如何将古老的传承与致命的杀局结合起来的呢?
那看似安详的死亡微笑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残酷的真相?
“曼陀罗花粉,冰魄石……”
白砚舟提出了最关键的技术问题,他的语气带着医者的严谨与不解,“大师,您精通药理,自然知道此二物合用,剂量稍偏,便可立毙人命。您用它们制作幻香,难道不怕这‘清洗’本身,也玷污了您想要守护的‘纯净’吗?这与那些用‘肥遗草’造假、同样罔顾人命的人,在手段上,又有何本质区别?”
面对这尖锐的质问,岩叟并未动怒,反而发出了一声低沉而诡异的笑声,那笑声在狭小的茅屋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区别?”他止住笑,眼神变得幽深如潭,“区别在于目的!他们用‘肥遗草’是为了掩盖丑陋,是为了欺骗,是为了更大的贪婪!他们让饮者沉溺于虚妄的香气,直至毒入膏肓而不自知!而我……”
他站起身,走到那个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药罐旁,用木勺搅动着里面深褐色的药汁,浓郁的异香顿时弥漫开来。
“我用的,是‘镜’!是‘药’!”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曼陀罗致幻,并非为了让他们在无知无觉中死去!那样太便宜他们了!我要的,是让他们在幻境中,清清楚楚地、无法逃避地看到他们自己种下的恶果!看到被他们亲手毁掉的一切!”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众人:“你们以为,他们死前那安详的微笑是什么?是愉悦?是超脱?不!那是崩溃后的虚无!是他们在极致的幻境中,终于直面了自己内心最深的恐惧,看到了被他们毁掉的茶山化为焦土,被他们逼死的茶农化作索命的冤魂,看到了他们贪婪攫取的一切都化为泡影,他们的子孙在贫瘠的土地上哀嚎!在那漫长而清晰的、如同身陷炼狱般的精神折磨之后,意识彻底崩毁,产生的虚假的释然与解脱!那不是微笑,那是灵魂被碾碎后残留的空壳!”
“冰魄石,”他继续道,语气森然,仿佛在描述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不仅能增强曼陀罗药效,产生凝而不散的茶烟,标记这场审判,更能让这幻境更加清晰、更加持久,如同身临其境,无法挣脱!我要让他们在临死前,用他们被贪婪和虚伪蒙蔽的心,好好地‘看’清楚,他们都做了些什么!让他们在自己内心最恐惧的梦魇中忏悔、战栗、直至崩溃!这才是真正的‘破心防’!这才是对他们背离誓言、玷污‘江山’最公正、最彻底的审判!肉体的消亡只是结果,精神的惩戒才是过程!”
茅屋内一片死寂。只有岩叟粗重的喘息声和药罐里汤汁翻滚的咕嘟声。
那浓郁的异香此刻闻起来,仿佛带着血腥与绝望的味道。
利用曼陀罗致幻,并非为了减轻痛苦,而是为了在意识层面施加极致的惩罚,让受害者在生命最后时刻,饱尝自己酿造的苦果所带来的精神酷刑。
这远比单纯的肉体消灭,更加残酷,也更加符合岩叟那偏执的“审判者”心态。
他将杀人变成了一场仪式,一场在他扭曲理念指导下的“净化”仪式。
陆雪芽听着这骇人听闻的杀人逻辑,忍不住瑟瑟发抖,将脸埋在白砚舟肩头。
裴昭明面色铁青,手按在了剑柄上。
裴昭雪则紧紧握住了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手段的极端与目的的偏执,在此刻暴露无遗。
岩叟,这位古老的“守山人”,已经在这条自我认定的“净化”之路上,走得太过遥远,远得再也无法回头。
他不仅夺取了生命,更以摧毁灵魂的方式,来完成他那悲壮而扭曲的守护。